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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芳蓉&许宏:跟着心灵走,允许未来有变化

钟芳蓉&许宏:跟着心灵走,允许未来有变化
2020年11月11日 08:00 新浪网 作者 新京报

  短发女孩站在北京大学南门,她惦着脚,仰起脸,尝试了三次人脸识别机器,才成功走出来。“开学两个多月了,我的人脸识别一直不太准。”她轻声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她是来自湖南的留守女孩钟芳蓉。

  今年夏天,钟芳蓉以文科676分的成绩报考北京大学考古专业,争议随之而来。她家境贫寒,有人质疑学习考古恐无出路;可在考古圈里,教授们却送书祝福,将她视作“团宠”。

  各种采访邀约也蜂拥而至。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由记者们到来和离去。直到今天,钟芳蓉仍是不解的,自己只是选择了喜欢的专业,希望找到心灵的归处,为什么会引起这么多关注。

  如今开学已有两个多月,钟芳蓉的热度慢慢减弱,她开始沉浸在学习世界里,观察考古专业究竟是什么样的。11月6日,坐在前往书店的车上,谈及即将要拜访考古学家许宏,钟芳蓉面色平和,“保持平常心吧。”

  她想得到许宏老师的指点,告知自己未来该往什么方向发展。

  徐宏是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考古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早期城市、早期国家和早期文明的考古学研究。从1999到2019年,他一直在主持河南偃师二里头遗址的考古工作。

  彼岸书店里,钟芳蓉等待着许宏的到来。她走过铺满黄色银杏叶的小道,寻找着自己想看的书籍,喃喃自语,“好多专业老师推荐的学术书籍,都买不到。”

  这是否说明,考古专业确实冷门?钟芳蓉带着一些疑惑,看着许宏走进古色古香的房间。他们面对面地坐在了木椅上,开始长谈。

  摄像机和灯光围绕着两人。钟芳蓉早已习惯镜头,可谈话最初,她还是有些拘谨,一动不动、腰杆笔直地坐着。随着对话深入,当钟芳蓉提起自己在农村“漫山遍野地跑”,她离地的双腿开始前后摆动,话也多了起来。

  许宏(左)和钟芳蓉(右)。新京报记者刘鑫 摄 

  以下是他们的对话:

  义无反顾 跟着心灵走

  许宏:进北大之后有什么感受?

  钟芳蓉:感觉大学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事情特别多。不像高中的时候,老师跟我们说,上大学会比较轻松。

  许宏:你们大概是在高中付了太多的辛苦,现在会有点自由的感觉。那你觉得,就学习内容和老师教学方法而言,高中和大学有什么差别?

  钟芳蓉:差别挺大。高中老师会很详细地讲知识,把题目怎么做都教给我们。大学的老师会讲一个大概的内容,需要我们自己在课后寻找答案,是一种引导。

  许宏:对,中学教育可能是一种接近于标准答案式的教育,把知识点记住,按照这个来就可以了。但是大学,尤其是好大学,是在培养人,需要独立思考的能力。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真正要学习的,是获得知识的方法。

  许宏:进了考古门感觉怎么样,没有失望?

  钟芳蓉:到了大学之后,我们院组织了一次考古活动,去了周原考古遗址,学长学姐们在工地里挖掘古墓。我觉得考古专业和我当时想的差不多,甚至比我想象的要好,感觉他们的条件还可以,不是那么艰苦。

  许宏:最近一次真正的田野实习要什么时候开始?

  钟芳蓉:我们大三开始,要持续一整个学期。我们也一直在讨论说,很多人之后可能会想转专业。

  许宏:我觉得你到时候跟着感觉走就可以。你现在是因为喜欢进了这个专业,如果哪一天你有更理想的选择,完全可以义无反顾地按自己的感觉走,跟着心灵走,这是我最想对你说的。

许宏此前在考古现场的照片。受访者供图

  考古是田野与城市的结合

  钟芳蓉:您是怎么从小县城考出来的?

  许宏:这还是个挺有意思的事。我考高中的时候,大学才恢复招生。如果高考不恢复的话,每家都必须有一个人上山下乡,我作为家中长子,可能就是我去吧。

  高中的时候,我喜欢读文学作品,总是仰望星空,想着怎么能离开县城,接受不了周围那些缺少文化氛围的感觉,坚持报北大中文系。但是中文系没录取我,山东大学打电话来说,愿不愿意到我们这来?你要来的话,来考古学。当时我想要复读,但是老师和家长都说不行。

  我就是这么进的考古专业,一步一步走出来,到最后通过田野实习,成为铁杆考古人。

  许宏:你呢?咱们两代人都可以比较一下。

  钟芳蓉:我是农村出来的。小学的时候,我们村里一个班10到20个人,我们那里的学校没有六年级,我得去另外一个学校读六年级。我们高一的时候,学校组织来北京,所以我了解一些北京的地方,像故宫、长城、天坛、清华、北大也都来过。

  许宏:这算是开阔眼界。

  钟芳蓉:是,这让我觉得,其实当时我来北京的欲望不是特别强烈,北京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特别高大,所以当时对北大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向往。

今年9月,钟芳蓉在北大报到。新京报记者 汪畅 摄

  许宏:你有一个标签是留守儿童,好像没给你留下什么心灵创伤。能看出来,你内心比较强大,但是从小由爷爷奶奶照顾,隔代人可能比较溺爱。

  钟芳蓉:不会,我奶奶管得严,我从五六岁就开始洗碗。村里的小学下午4点就下课,如果我回来晚了,奶奶会打我,让我跪在地上受罚。

  许宏: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想起顾城说的,“你拿把旧钥匙,敲着厚厚的墙”。不过你当时那么小,还是想自己父母的。

  钟芳蓉:他们过年的时候回来。 

  许宏:真不容易,一般打个电话都满足不了。

  钟芳蓉:还好,小时候小伙伴特别多,住得近,一下课就一起疯狂地玩。我是在农村,经历过满山遍野地跑,在山坡上打滚、爬树、各种山野。

  我们院长经常讲,考古是田野与城市的结合,是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的结合。我觉得这个概括非常好,我觉得考古会是一种田野,也会是一种农村生活,会特别有意思。

钟芳蓉。新京报记者 刘鑫 摄

  像候鸟一样 穿越古今

  钟芳蓉:考古是冷门专业吗?

  许宏:这都是比较来的。本人上大学的时候,还是冷门专业。那个时候,象牙塔的学生没听说过,以为是“挖墓的”。但现在前景其实挺光明的,许宏居然一不留意,成网红了,成小众网红学术畅销书作家了。

  总体上讲,考古一开始是冷门,但是现在好像逐渐成热门了。在那些考古发现的热闹背后,是要付出大量时间的。别看许老师在聚光灯下,但也是灰头土脸,在二里头(考古学文化遗址)一干就是20年。

  钟芳蓉:您觉得考古的乐趣是什么?

  许宏:我们自我评价,考古专业是文科中的理工科,像候鸟一样,穿越于古代与现代、城市与乡村,不是那种书斋式的学问。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我觉得这是考古学的一个乐趣所在。

  我一个老考古人,我觉得考古还有两大美。第一是发现之美,你不知道下一分钟会有什么样的发现,这是可以唤起我们文化记忆的,唤起族群乃至人类文明的记忆;第二是思辨之美,我们跟侦探一样,一直在考虑怎么解读,职责是代死人说话,这就是属于高层次的智力游戏。 

  钟芳蓉:那考古这么一项专业性很强的专业,如何公众化?

  许宏:实际上我们正在这么走,现在已经有人以你为案例研究这个问题了,这个学科受到全社会如此重视,我们觉得这就是好事。再比如说,以前我们的考古工地都是封闭,现在适当开放,公众参观甚至参与。

  钟芳蓉:您田野考古的时候有没有什么趣事?

  许宏:一个考古队长,必须是能摸爬滚打能开玩笑,必须得有点匪气。你觉得自己是博士毕业,跟别人端着架子可不行。从包地、赔产,到跟村干部谈水电、煤气、住房租用,方方面面都得会。我的一个意外收获是,除了考古本职工作之外,交了一大帮朋友,现在一回去,就没把你当外人。 

许宏。新京报记者 刘鑫 摄

  人生还长 允许自己思路变化

  许宏:我感觉现在钟芳蓉同学好像比我还有名,考古圈以外的人,还是很少知道许宏的,但是现在不知道钟芳蓉的恐怕没有多少。刚才我们俩见面的时候,你还说我们见过,在网上见过,后来听说你也关注了我的微博,那我们俩就已经是网友了。

  钟芳蓉:我到现在还是很不理解的。我就是选择了喜欢的专业,希望找到心灵的归处,不明白为什么会引起这么多关注。

  许宏:那么对于未来,你是怎么考虑的?

  钟芳蓉:我没怎么考虑过。我是想如果能读研、读博,读到哪里算哪里,我会更偏向于田野考古,以后做田野考古或者当老师,应该挺好。

  许宏:现在好多人想当老师,但并不是所有的女孩愿意做田野考古,这一块就跟着感觉走,等真正参加实习再看看。要允许自己的思路的变化,因为人生还长,希望你一直保持平常心。

  如果说我们是师生俩,我也不向你灌输那种从一而终的思想。当然,我还是希望你能留在我们考古专业,跟我成为同行,共同享受发现之美和思辨之美。

  我们之前也在考古群里讨论,觉得把孩子捧这么高,今后要改行是非常尴尬的事。我就有个想法,什么时候我要见着小钟同学(钟芳蓉),我一定跟她说,不要看别人怎么说,要走自己的路。

  新京报记者 汪畅

  编辑 左燕燕

  校对 贾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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