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出版基金项目图书将不可能出现在机场环境的国家一级、二级保护动物，列为机场大害虫，并提供诱杀方式？”科普博主张巍巍觉得这不可思议。

　　4月1日，科普博主张巍巍发布的一条微博引起热议，在微博中他指出一本名为《机场生态灾害防范（昆虫卷）》的图书存在事实错误，引起争议的两种蝴蝶分别为金斑喙凤蝶和阿波罗绢蝶。该书为合肥工业大学出版社出版，属于国家出版基金项目。

　　4月2日，合肥工业大学出版社一位责编告诉红星新闻记者，书中提到的“危害等级”指的是动物危害飞行物的等级，并不是说动物本身作为害虫的危害等级。

　　该书编著者之一施泽荣则表示，自己曾在不同的机场多次采集到这两种蝶的幼虫，在这两种蝶主要分布区的机场曾做过专门的观察，且发现有鸟类跟踪觅食。

　　施泽荣同时说，这本书主要受众是机场工作人员，“不是指导手册，只是提个醒，只是我们作者个人的见解。”对于有争议地方，第二版的时候要把全国各个机场对此书的意见进行统计。“专家提出的问题提醒了我，我们之后要把语言说得柔和一点。”

　　↑合肥工业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机场生态灾害防范（昆虫卷）》

　　而成都华希昆虫博物馆的馆长赵力认为，这本书上的分布地域和危害等级等都有很大问题。金斑喙凤蝶被很多专家提议作为中国国蝶，不应用“诱杀”字眼。而且书中引起争议的两种蝴蝶绝不可能出现在机场。

　　科普博主：国家出版基金项目图书内容，提供方式诱杀国家一级、二级保护动物

　　4月2日，红星新闻记者联系到科普博主张巍巍，他表示自己在2021北京图书订货会上看到这本《机场生态灾害防范（昆虫卷）》，翻看之后，感到非常生气，“我看到里面把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机场环境中的国家一级、二级保护动物说成是‘5+’大害虫，毫无科学性。”

　　据张巍巍提供的图书照片显示，该书籍的书名旁标明国家出版基金项目，底部标注合肥工业大学出版社，由施泽荣等五人编著。引起争议的两种蝴蝶分别为金斑喙凤蝶和阿波罗绢蝶。

↑《机场生态灾害防范（昆虫卷）》对金斑喙凤蝶的介绍 受访者供图

　　书中将金斑喙凤蝶的危害等级标为“5+”，并写明该昆虫的成虫、幼虫均招引食虫鸟类，尤以成虫吸引鸟类为主。在“防范与治理”一栏写道：“在该昆虫成虫期，采用鸟网喷胶法进行物理性捕捉，在幼虫期，采用化学法灭杀其幼虫，减控招引鸟类的危害基数。”并提供了灭杀、诱杀该昆虫及其他昆虫幼虫的方法。

　　该书同样将阿波罗绢蝶的危害等级也标为“5+”，并写明该昆虫为分布区机场招引食虫鸟类的高危种，尤以成虫为甚。书中指出，其分布区域为“主要分布于我国华北、东北、西北及西南广大地区。”防范与治理方法参考玉带凤蝶的治理方法，此外，在产卵高峰期，可以专门针对寄主植物进行喷药，杀灭虫卵等。

↑《机场生态灾害防范（昆虫卷）》对阿波罗绢蝶的介绍 受访者供图

　　但张巍巍告诉红星新闻记者，金斑喙凤蝶是国家一类保护动物，被很多人当作是国蝶，虽然不是正式的，但是被大家广泛喜爱。南方很多地方都有分布有金斑喙凤蝶，但它们都是在大山深处，而且生活习性很特别，一般在高山顶上飞，不了解习性根本见不到它们。阿波罗绢蝶在我国只有新疆有分布，也是高山种类。

　　随后红星新闻记者在《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中查询到，金斑喙凤蝶属于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阿波罗绢蝶属于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这两种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机场出现，即便是高山的机场也不可能出现。”随后张巍巍在国家新闻出版署网站上对此事进行了举报。

　　编著者：曾在不同的机场多次采集到这两种蝶 再版“把语言说得柔和一点”

　　4月2日，红星新闻记者致电合肥工业大学出版社，一位责任编辑表示，《机场生态灾害防范》确实是该出版社出版，书中提到的“危害等级”指的是动物危害飞行物的等级，并不是说动物本身作为害虫的危害等级。“虽然蝴蝶这么小，不会直接对飞机造成危害，但是它会吸引鸟类。”

　　当记者提及有人对动物的分布地区有异议时，该责编表示，自己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当记者询问此书出版前是否通过相关专家审核，该责编表示认同。她称自己会向作者反映相关情况。

　　红星新闻记者根据出版方提供的联系方式，致电该书编著者之一施泽荣，对方表示自己目前在北京先安机场防灾技术应用中心，退休前担任广州民航职业技术学院的航空港管理学院教授。

　　↑成都华希昆虫博物馆收藏的金斑喙凤蝶标本图据受访者

　　对于网上的质疑与议论，施泽荣称，如果是学者提出来的昆虫分布问题，希望学者能出去多走一走。“阿波罗绢蝶在不同的季节由于不同的气流，可能在一些不同的地区和机场出现。昆虫受气流影响特别大，可以顺着气流漂浮几千公里。”

　　施泽荣称，自己曾在不同的机场多次采集到这两种蝶的幼虫，而且他们在这两种蝶主要分布区的机场曾做过专门的观察，有卷尾科的鸟和椋鸟科的鸟跟踪觅食。

　　红星新闻记者询问阿波罗绢蝶是否如书中所写，在华北和东北出现，他表示东北可能写错了，但是华北是肯定经过了，他表示自己曾在2006年至2008年之间，在首都机场看到过阿波罗绢蝶的成虫。

　　“必须在机场一定范围内对所有生物进行控制，我们定义了危害等级指数从一级至十级，10个指标，这个指数相当于这种昆虫对于机场的危害。将这两种定为五级，就相当于危害指数达到了86％至95％之间，把它定为机场防治里对于飞行有危害的高危种，但是高危种不等于灭杀种，可以用化学防治和物理防治等方式来进行防治。”

　　↑《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中，金斑喙凤蝶是唯一属于一级保护的蝴蝶

　　当记者质疑该书对国家一级和二级保护动物提出“诱杀”一词是否准确时，他表示“不一定要诱杀，可以进行驱赶。”

　　施泽荣还告诉红星新闻记者，这本书主要针对的受众是机场工作人员，“这本书不是指导手册，只是提个醒，只是我们作者个人的见解。”他表示，对于有争议地方，第二版的时候要把全国各个机场对此书的意见进行统计。“专家提出的问题提醒了我，我们之后要把语言说得柔和一点。”

　　记者同时了解到，对需要猎捕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的情况，我国《野生动物保护法》有严格规定：因科学研究、种群调控、疫源疫病监测或者其他特殊情况，需要猎捕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的，应当向国务院野生动物保护主管部门申请特许猎捕证；需要猎捕国家二级保护野生动物的，应当向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野生动物保护主管部门申请特许猎捕证。

　　编著者称国家出版基金项目为丛书提供100万元

　　施泽荣向记者介绍，《机场生态灾害防范》是一个系列，共七本书，全套标价400多元，国家出版基金项目提供了100万元。

　　据媒体的相关报道，2019年，《机场生态灾害防范》系列丛书项目由合肥工业大学出版社出版，丛书共七卷，分别为《鸟类卷》《植物卷》《昆虫卷》《鱼类卷》《兽类卷》《贝类卷》《两栖类卷》。“该书首次系统、全面地呈现了机场生态灾害防范与综合治理措施的重要成果。”报道还提到，该项目获得2018年度国家出版基金资助。

　　↑广州民航职业技术学院官网文章

　　广州民航职业技术学院官网相关文章也提到，《机场生态灾害防范》丛书是2018年度学校机场场务技术与管理专业与合肥工业大学出版社共同申请并获批的国家出版基金项目。此次国家出版基金项目的落地，使得学校机场场务技术与管理专业教师团队在施泽荣教授的带领下在专业技术方面得到了锻炼和提高。

　　国家出版基金官网显示，国家出版基金2007年经国务院批准正式设立，主要资助优秀公益性出版物的出版。国家出版基金资助项目实行从项目立项，到项目年检、结项，直到成果使用的全程绩效管理。

　　专家：书内部分物种比大熊猫稀少，不适合采用“诱杀”字眼

　　针对此事，红星新闻记者采访高级生物和野生动物保护工程师赵力，他同时是“亚洲最大昆虫博物馆”成都华希昆虫博物馆的馆长。赵力表示，金斑喙凤蝶是我国唯一属于一级保护的蝴蝶，阿波罗绢蝶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它们不是害虫，更不能“诱杀”，而且这本书上的分布地域和危害等级等都有很大问题。

　　↑赵力在海南岛拍摄的金斑喙凤蝶图据受访者

　　据赵力介绍，金斑喙凤蝶被世界蝴蝶专家誉为“梦幻中的蝴蝶”，主要分布在我国南方海南岛和福建、广东、广西等省区。金斑喙凤蝶被发现的数量远远少于大熊猫，被很多专家提议作为中国国蝶。该种雌雄异型。雄蝶身体和翅呈翠绿色，后翅有一块金黄色斑纹，此蝶因此而得名。雌蝶翅无金绿色，后翅有两条细长弯曲的尾突。华希昆虫博物馆保存有该种所有产地的标本。

　　“我2000年还在海南岛拍摄到了该种生态照片，当时是中国人首次拍到了该种野外生活的照片。拍摄地点是海南岛尖峰岭，我当时是应邀到该地做蝶类考察时，在山顶上搭帐篷等了好几天才等到的。”赵力说，目前发现金斑喙凤蝶的地方都是植被良好的森林地带，

　　中国人民银行曾经专门发行过金斑喙凤蝶纪念币，这个品种非常著名，华希昆虫博物馆还收藏有该种图案的邮票首日封和纪念币。

　　而阿波罗绢蝶目前在我国境内只有新疆阿尔泰山和天山境内才有，分布在海拔两千米以上的地区，其他的阿波罗绢蝶分布地在欧洲阿尔卑斯山区，在欧洲它也是保护物种。

　　对于上述图书，赵力表示，现在类似的错误在各种科普书里层出不穷，在他看来，上述两种蝶绝不可能出现在机场，“它们不会出现在城市周围。说在首都机场看见过阿波罗绢蝶的成虫，好比说王府井街上见到了大熊猫，根本不可能。”

　　赵力表示，现在真正研究昆虫的人很少，出版社即使找了专家学者审核，即便是研究昆虫的人，由于只研究某一个类群的昆虫，对自己不熟悉类群昆虫的认知，也不见得准确。“这个问题需要出版社找审稿人之前多调研一下。”

　　记者 郭懿萌 蓝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