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魅力从何而来
——读王明凯长篇小说《不能没有你》随感
彭斯远
重庆出版社最近推出的诗人王明凯的长篇小说《不能没有你》，是部反映城市文化馆改革开放取得突出成绩的一部耐读之作。说它耐读，主要有两个原因。
其一，小说围绕主人公，即某县改市的小城文化馆馆长李响，所编撰的故事曲折生动，情节大起大落，不为熟知作家编撰故事套路的常用手法所限，而给人意想不到的情节安排，这也就是作品能够紧紧抓住读者的一个重要原因。
据作者安排，小说主人公李响虽是文化馆长，昔日却是一个痴迷阅读而非常渴求从事文化工作的转业军人。为了塑造和刻划这样一个百折不挠的改革者的动人形象，小说在艺术结构上，让他与三个不同个性的女人发生了极为密切的联系。但，高明的作者却并没有陷入当今不少小说爱用所谓下半身的性描写来吸引读者眼球的拙劣技法，而着重叙写主人公与三个女人的复杂情感纠葛。所以小说写得很干净，可说几乎没有一点关于上床之类的拙劣记叙，但却仍然很吸引人。
在这三个女人中，最重要的一个，是主人公少年时代的女同学小米。中学生李响因读了当时非常轰动的小说《林海雪原》而被主人公少剑波与女护士白茹的罗曼蒂克恋爱史所吸引，于是，看见班上一个也长得非常漂亮的小米同学，便给她写了一首情诗：
你的脸蛋，像白茹一样漂亮；
你的身材，像白茹一样苗条。
来吧来吧，我就是二零三首长，
来吧来吧，毕业做我的新娘。
后来不知怎么搞的，这首诗竟被学校教语文的班主任徐眼镜知道了，李响便被叫去接受审问。可狡猾的李响，整死也不承认是自己所为，最后只得不了了之。足见中学时代的李响是个有着独特个性，不为老师的盘问而轻易折服的调皮少年。
虽然如此，但李响心中却埋下一颗仇恨的种子：他认定小米是向老师揭发自己的告密者。后来高中快毕业时，李响因参军而将离开故乡。可令人没有料到的是，在前来送行的同学中，却有李响非常憎恨的小米。接兵的连长知道那是来送行的女同学，便让李响出列与小米见面，而且特许他两个小时归队。于是，他俩便在小街上开始了一次难忘的漫谈。
这时，小米把昔日李响写的那首情诗还给了他，这令他立刻面红耳赤起来，但他立刻反问道，“这诗不是在语文老师徐眼镜那儿吗？”小米答道，是的，先在语文老师那儿。那是因我夹在作文本里忘记取出，而不小心交到老师那里去的。后来，小米还真诚地表示，“由于我的粗心，差点给你惹出大麻烦！”因为李响并没有受到处罚，于是老师也就把那首诗退还给了小米。
李响听后这时才深深的后悔自己不该错怪对方！此时再看看小米那漂亮的脸蛋和圆圆的酒窝，李响再次从心里泛起了对于小米的爱。李响意识到自己如今已是军人，要严守纪律，于是他虽然觉得和小米一起聊天的机会十分难得，但他仍然准时归队而和小米依依不舍作了辞别。
以上所叙李响和小米的故事，被安排在小说第三、四章。而且这故事颇有起伏，读来有味，叙写也很完整，读者以为，就这段主人公与小米的童年往事，完全是可以告一段落而可不必再深究的了。
可意想不到的是，作者却将这段充满诗意的童年往事，作为隐藏很深的一个伏笔，就像一坛搁置多年的老酒而突然启封便能极有兴味地吸引食客一样，作家让此一伏笔到了小说后半即题为“意外的邂逅”的第二十章，待读者几乎已完全忘却了小米时，让它突然意外高昂地再次出现在读者眼前！如此安排，确实收到了伏笔烘托作品摇曳多姿曲折情节并让其出展露新意的巨大作用。
具体说来，那就是经历了改革开放十余年来几反几复的痛苦考验与折腾，李响任馆长的文化馆，不仅大大改变了昔日穷得叮当响而完全无法开展工作的落后局面，而且在群文工作取得巨大进展时，让李响带领文化馆一帮业务干部到到云南水城丽江去一边进行采风创作，一边对当地文化产业予以细心考察。但李响却在此时意外见到了多年不见的那位窈窕淑女小米！
李响顿时被对方的风姿绰约所吸引，他一眼就看出小米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虽然昔日羞羞答答的大姑娘如今已变成婀娜多姿的美妇人，但只要回想起那一晃而过的漫长时光，就让他内心平添了许多回味与惆怅。于是，李响非常激动地朗诵起他昔日为对方所写的那首情诗来。小米也听哭了，但她同时也情不不禁向李响倾述了自己所经历的一段难忘的情感悲剧：
原来小米早已成婚，丈夫就是那位审问过李响是否写情诗的中学语文老师，因他调回老家陕北米脂执教而在一次背学生过河时不幸落水淹死，小米便离开了米脂。如今她又与大她14岁的一位蔬菜老板邂逅结合，并不知为啥而把家安在了远天远地的西藏拉萨······
李响为小米经历的那么多人生意外折腾而感叹唏嘘，他们都深深地沉浸在昔日的难忘回忆里。
这时，一直为改革开放能够勇敢付出一切而在所不惜的李响所折服和钦佩的另一女士，即文化馆舞蹈干部江雅琳，虽然与自己那不求上进，喜欢吃喝玩乐的丈夫离异而单身度日，但却一直悄悄深爱着他。江雅琳为李响在文化馆改革开放中付出的一切，默默进行着无微不至地帮助，却不求半点回报。
江雅琳此刻就坐在李响与小米邂逅的小茶楼下，她是来找李响谈天的，不想却发现李响在那么忘情地与一位女士长谈，而且还亲耳听到他向女士如此深情地朗诵情诗，她实在对自己心中的倾慕者太失望了，便断然离开文化馆这一外出采访集体而直奔机场，购票离开了云南丽江······
小说除了围绕李响叙写了上述两个女性，自然，作者还叙写了第三个女人，即李响的妻子杨梅。她原本也是一个踏实工作谨慎为人的女教师，但因丈夫工作地点变更而让她调到自来水公司去了。可她离开校园以后，就因打牌成风的社会习俗影响而特别迷恋麻将，平时坚持认为麻将作为国粹有十大好处，应该申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什么的。为了想多占一套单位修建的集资房，她采取假离婚方式与李响办了离婚手续。为了替文化馆还清欠款，李响打算卖掉自己的房屋，却遭到老婆的坚决反对。因她公开表示，文化馆的窟窿不应由你李响一人去填！结果二人为此吵得一塌糊涂。小说生动叙写杨梅此类自私自利行为，对于塑造文化馆长李响那公而忘私的个性品格，无疑是一种良好的艺术陪衬。
当然，在小说那题为“走与来的辩证法”的第十六章里，那“走”，说的就是杨梅与李响彻底脱离关系，昔日的假离婚变成了真离婚。而那“来”，则讲的是一位外地企业家乐意来此地出资为文化馆修建高楼，从而让文化馆和私人企业在改革开放事业中获得了双赢。关于“来”，这里且不必多说，但杨梅的“走”，却是对于改革家李响取得突出成就的一个极好的反衬。
李响虽然在改革开放的一系列活动中，取得了突出成绩，可也因与江雅琳的接触而遭到他人暗算和“检举”！在组织上暂时还不能做出结论之前，李响思想极端苦闷，于是他不得不出走到他昔日当过兵的拉萨！
在这原本人地生疏的拉萨，却又与安家于拉萨的小米不期而遇。而且，更没有想到的是，小米的丈夫不是别人，而恰是李响所在文化馆的前任馆长罗光。
因罗光卸去馆长职务后，在改革开放的浪潮里捕捉到商机，便成功转型为在蓉收购藤菜运往拉萨贩卖的商家。非常具有改革意识的他，不仅因打通了利用空运为极其缺乏蔬菜的拉萨军队和百姓服务的渠道，而且他们也因此而赚得盆满钵满。
进军商界，靠的是勤劳和智慧，罗光和小米夫妇的成功，不仅证明改革开放的无比正确，同时也证明文化馆从事的群文事业与罗光夫妇从事的商业经营，都是同样重要而不可或缺的。
罗光此次因事飞返拉萨，同时也为极其苦闷的李响，带去了文化馆千呼万唤寻找李响的“寻人启事”。李响知道文化馆对于他的急切呼唤之后，他因不被理解而产生的烦闷一下得以消除，他决心回去，因为那儿还有深深爱着他的江雅琳在等着他咧。小说题为“我要去找她”的最后一章，表达了李响对于心心相映的舞蹈家江雅琳的无限向往与渴求。
小说借上述三个女人对于主人公李响的陪衬，不仅丰富了整个小说的情节安排，而且把主人公活动的环境，从巴山蜀水的一个小城文化馆，扩展到成都、拉萨和云南的丽江，让故事曲折生动，情节摇曳多姿，人物性格的刻画也更显得丰满而鲜明。
其次，小说能够吸引读者，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在语言安排上，做到了诗情画意与群众口语的有机结合。作者原本是出版过《蚁行的温度》《巴渝行吟》两本诗集的优秀诗人，所以书中许多叙述语言充满诗情画意，这是用不着怀疑的，但极其可贵的是，在故事叙写中，作者还运用了大量采自我国南方城市和乡村民众的常见口语，因而在语言上做到了雅俗共赏，机趣横生。
比如书中就有不少这类令人忍俊不禁的习惯口语，像：
矮子过河淹了心（书中第10页）；
手长衣袖短（书中第18页）；
说得闹热，吃得淡白（书中第18页）；
人有人不同，花有几样红（书中第29页）；
黑毛猪儿家家有（书中第49页）；
把钱捏得出水（书中第55页）；
赵巧儿送灯台一去永不来（书中第60页）；
踩到火石要水浇（书中第66页）；
捏到鼻子哄眼睛（书中第67页）；
车到山前必有路，水至桥头自然直（书中第69页）；
赚钱，赚你妈个火钳（书中第75页）；
真神面前不烧假香（书中第77页）；
理想理想，有利就想；前途前途，有钱就图（书中第55页）；
米箩蔸跳到了糠箩蔸（书中第100页）······
以上是全书前四分之一篇幅所摘录出的充满诙谐滑稽的常见口语，它所折射出的百姓生活经验，多么耐人寻味。它不仅为作者叙写的故事情节添趣，更为人物的性格刻划添彩。从通俗易懂的表述中，表现了足以指导人生的极为深刻的哲理。
（本文作者彭斯远，重庆师大文学院教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重庆杂文学会副会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