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3日，日本东京，日本政府召开阁僚会议，正式敲定将福岛第一核电站核废水排放入海的方针。图片来源 视觉中国

　　综合编译 贾晓静

　　100多万吨核废水在“大约两年内”排入海洋

　　福岛核事故发生10年后，尽管遭到本国渔民和邻国的强烈反对，日本政府仍然决定，福岛第一核电站100多万吨核废水在“大约两年内”排入海洋。

　　日本首相菅义伟于当地时间4月13日上午宣布了这一决定。此前他表示，鉴于过去10年累积的水量，这次排放是“不可避免的”。

　　2011年3月，日本福岛县第一核电站遭受9.0级地震和海啸袭击，随后发生堆芯熔毁。这是自1986年切尔诺贝利核事故以来，全球经历的最严重的核灾难。

　　日本广播协会（NHK）13日援引日本官员的话说，受氚（氢的放射性同位素）污染的废水将被稀释并排入海洋。

　　向海洋排放废水的计划曾多次受到环保组织批评，引发国际社会对生态灾难的担忧。绿色和平组织警告称，日本政府在核废水处理问题上“歪曲事实”，废水中含有“危险水平的碳-14”，很可能“破坏人类DNA”。

　　北美青年文化平台“VICE”援引美国伍兹霍尔海洋研究所的报告称，研究人员已在太平洋地区检测到锶-90和铯-137含量升高（这些同位素的半衰期约为30年），这意味着，福岛第一核电站仍在向海洋排放放射性物质。

　　伍兹霍尔海洋研究所的放射化学家肯·布塞勒告诉“VICE”，日本附近海床的辐射水平已降至2011年峰值时期的几千分之一，但人们并没有看到福岛核泄漏状况的稳定改善。“相反，我们发现（放射物）浓度仍然很高，这证实了核电站仍在泄漏”。

　　本月早些时候，中国警告日本，该国排放核废水的决定已引起国际社会关注，呼吁日本在环境问题上“履行国际责任”。韩国外交部发言人表示，排放废水将“直接和间接地影响周边环境和人民安全”，若日本在没有与邻国充分协商的情况下作出决定，其结果将“令人难以接受”。

　　    “我们不能支持这种违背承诺的行为”

　　据俄罗斯RT新闻网报道，福岛核电站中累积的氚水，是试图冷却反应堆堆芯时产生的副产品。2013年，日本政府的一项研究得出结论称，目前“没有工业规模的分离技术”可用于处理废水，并建议以“环境影响可控地排放”作为解决方案。

　　目前，福岛第一核电站的储存罐中贮藏了约125万吨氚水。其运营商东京电力公司预计，储存空间最早将于2022年秋季耗尽。东电称，这些氚水已经过处理，去除了其他放射性物质，比如剧毒的锶和铯。

　　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没有反对日本的废水排放计划，称其符合核工业实践的“全球标准”。据日本《每日新闻》报道，在上个月与IAEA总干事拉斐尔·格罗西举行的视频会议上，日本工业大臣梶山弘志要求该机构对废水处理进行“科学和客观的审查”，并向国际社会“公开传达”其观点。

　　据日本共同社报道，日本政府正在就排放问题进行“最后阶段的协调”。这些核废水被储存在1000多个水箱中，每天增加的放射性液体多达170吨。报道称，日本政府曾考虑建造更多水箱储存废水，但最终选择了“将污水释放到海洋”。

　　据当地媒体报道，排放核废水的过程将从2022年开始，耗时30年。此举引发了当地渔民的强烈不满，担心这进一步摧毁当地渔业。共同社援引当地一位渔民的话称：“我们很担心，在处理过的水释放后，哪怕发现一条鱼超过了（辐射）安全标准，人们对我们的信任都会大幅下降。”

　　日本渔业合作社联合负责人岸浩史在发布会上表示，排放污水可能对日本渔业产生“灾难性影响”。2011年福岛地震后，当地渔业活动完全中断，直到最近才有所恢复。目前，该地区的渔民仍面临着国际贸易限制；韩国依旧禁止从该地区进口任何鱼类，称当地水产品为“严重威胁”。

　　“他们告诉我们，在没有渔民的支持下，他们不会将废水排放到海里。”福岛某渔业合作社负责人田屋汉自告诉NHK。“我们不能支持这种违背承诺的、单方面决定向海水中排污的行为。”

　　2月13日，日本福岛县，福岛第一核电站核污水仓的航拍照片。图片来源 视觉中国

　　    放射性物质的释放“从未停止”

　　据RT新闻网报道，2011年，福岛第一核电站的熔毁令方圆20公里内的环境遭受了高放射性尘降物的影响，导致15万人被迫撤离，相关的清理工作预计还需要很多年才能完成。美国《走向自由》杂志网站称，堆芯熔毁导致大量放射性物质排放到空气中，而这些毒素向太平洋的释放“从未停止”。

　　“有关福岛县的卫生研究仍然不足……迄今为止，只有一种疾病在福岛县居民中得到了系统地检查——甲状腺癌。”“国际预防核战争”医生组织负责人亚历克斯·罗森在接受医学杂志《德国人》采访时表示，其他由核辐射导致的疾病，如白血病和畸形，都与增加的辐射暴露有关，但尚未得到研究确认。

　　美国《华盛顿生活观察家》杂志援引一项对福岛周边地区38万名18岁以下人群进行的甲状腺癌筛查结果显示，核泄漏事故发生5年后，当地报告了187例甲状腺癌病例，远高于正常水平。“相关病例增加是可以预料的，因为辐射对胎儿、婴儿、儿童的损害最大。”

　　“现在，核电站附近城镇的居民仍处于疏散状态下。”绿色和平组织核政策分析师吉姆·奇奥告诉“VICE”，“没有人试图夸大（核泄漏的）影响，但低估其对健康的潜在影响是有害的……甲状腺癌（患者的增加）需要一段时间才会显现。”

　　美联社称，东京电力公司在核事故处理问题上并不透明，这加剧了外界对废水排放真实情况的忧虑。“东京电力公司一再因掩盖和延迟披露问题而受到批评……2016年6月22日，东电总裁广濑直己公开承认，该公司长期拒绝谈论三座反应堆的堆芯熔毁问题。这种做法无异于掩盖事实，（他）不得不为此道歉。”美联社写道。

　　美国《华盛顿邮报》报道称，多年来，东京电力公司一直声称处理过的废水中只有氚，但其网站上的深层数据显示，废水处理过程“失败了”：“事实上，这些水箱容纳了约125万吨的高污染废水……2018年，东京电力公司被迫承认，70%的水仍然被危险的放射性元素污染，包括锶-90——一种能致癌的放射性元素……这些水在释放前必须再次接受净化。”

　　致力于福岛核事故相关研究的美国哥伦布当代新闻研究所研究人员哈维·沃瑟曼认为，福岛核电站污水处理的真实情况值得怀疑。“（事故发生后，东京电力公司）被迫连续三天发表道歉声明，其中涉及反应堆的受损严重程度、泄漏到空气和水中的放射性物质的致命性、程度和危险性等，但那些关于反应堆的言论中，外界唯一确信的事情就是‘撒谎’。”

　　余震不断，新的泄漏“随时都在发生”

　　今年2月13日，一场7.3级的地震袭击了废弃的福岛核电站附近海域。据当地媒体报道，经历了最初的“恐怖30秒”后，当地又陆续发生了14次高达5级的余震。

　　据美联社报道，东京电力公司和政府相关机构都怀疑，这次地震造成了1号和3号反应堆的进一步损坏，并导致反应堆冷却水水位急剧下降。日本气象厅表示，这次地震为2011年那次地震的余震，距离核电站240公里外的东京也有震感。

　　“大地震（余震）使反应堆和废料桶摇摇欲坠……新的泄漏随时都在发生。”《走向自由》写道。

　　东京大学地震研究所教授佐竹健治告诉美联社，由于2011年发生了高达9.0级的地震，当地10年后仍然遭遇这样规模的余震“并不奇怪”。事实上，自2011年3月以来，福岛地区已经发生过6次重大余震。

　　《走向自由》称，地震并不是困扰那场灾难的幸存者们的“唯一噩梦”。2019年10月，台风“海贝斯”来袭，导致原本堆积着的大量“装有清理过的放射性碎片的塑料袋”不知所踪。“自2011年3月以来，超过2200万立方米的被污染土壤、灌木和其他物质被收集在大型黑色塑料袋中，临时堆放，这些污染物尚未经过净化。”该报援引《日本时报》的报道称。

　　《走向自由》认为，外界对福岛核泄漏的研究严重不足，许多新的风险尚未被评估。日本九州大学化学家和环境科学家宇都宫聪2019年10月发表在国际环境科学杂志《光化层》上的一项研究显示，反应堆堆芯熔毁近10年后，研究人员从距离反应堆3.9公里处搜集的表层土壤中提取到了一种新的高放射性颗粒，“其中两个颗粒的放射性铯的含量是迄今所有检测数据中最高的。”

　　宇都宫聪告诉美国《科学日报》网站，这些粒子由于氢气爆炸喷涌而出……由于新粒子体积较大，其对健康的影响“可能仅限于皮肤静态接触时的外部辐射危害”。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这种“新发现的高放射性粒子”对人类活动“完全无害”。宇都宫聪表示，铯在新粒子中的长期放射性还没有发生明显的衰变。它们将在未来几十年里一直存在于环境中。这种类型的粒子偶尔会在辐射热点中被发现，不能排除被人类吸入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