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凤凰网娱乐特约评论员 韩浩月

　　粉丝成箱买牛奶，只为获得瓶盖上的二维码，扫描后给明星投票打榜，喝不掉的牛奶，整瓶整箱地倒掉，这种“买奶投票”模式，激发了公众的愤怒，主管部门在网友投诉之下，叫停了当事节目《青春有你3》的录制。

　　粉丝应援，催生过集资诈骗、追车堵门、控评骂人、给主持人送礼等诸多怪现状。不过，相比之下，这次“倒牛奶风波”，的确更为触痛公众的神经，不但勾起了一些中年群体的饥饿记忆，也释放了社会对粉圈文化的强烈不满。

　　从网络舆论看，对于“倒牛奶”，网友批评的对象各有所指，有人倾向于粉丝的非理性追星，有人觉得奶企“用心不良”，有人认为节目组与出品平台在规则设置方面考虑不周……究竟谁负主要责任？谁难辞其咎？在涉事各方纷纷道歉的前提下，反而水被搅浑了，成为一个找不到答案的含糊问题。

　　发生如此奇葩的投票行为，不是偶然的。对流量与商业收益永不满足的平台，具有各种奇怪营销思路的奶企，还有近乎病入膏肓的粉丝文化，三方合谋，才会滋生此畸形应援行为，但凡有一方清醒一些，都不至于导致大量来之不易的牛奶被白白倒掉。因此，必须要寻找到问题的根源，彻底让病态追星的土壤消失，才能阻止类似事件继续发生。

　　在批评声音当中，粉圈文化被当成浪费牛奶的“罪魁祸首”。这个批评，部分成立，因为如果粉丝能够识破套路，管好自己的情绪，不从消费的层面来配合这种“上不封顶”的应援行为，那么平台与奶企，自然就不会想出这样的招数。

　　但从另外一个层面讲，粉丝是这一事件的受害者，也是诸多病态应援行为的受害者。这些被网友形容为“脑残粉”的人，在认知与判断层面，是出了问题的。在情感层面，他们陷入平台打造的明星人设中不能自拔，以“妈粉”“女友粉”自居，以收入相差千万倍的金字塔顶层为精神寄托，用再通俗一点的形容，就是一茬茬被收割的韭菜。

　　当然有人认为，购买与消费是粉丝的权利，但大量青少年、无收入或低收入者，以远超自己支配能力的金钱去追星，不但增加了家庭与父母的负担，也为更多处在成长中的孩子提供了不好的示范，在饭圈氛围中长大的孩子，以后有不小的概率，会成为娱乐平台“种植”的韭菜，长期被收割下去。这无论对于个人、家庭还是社会而言，都具有潜在的、无形而巨大的危害。

　　最近几年，对于非理性追星、畸形应援、病态饭圈文化，各方面均有不同角度的批评，随着这些批评声音的扩散，人们也大致了解了造星、利用流量明星牟利的运转机制。但之所以饭圈文化得不到控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在于粉圈与社会公众之间，有一道看不见的隔离屏障。在屏障之外，批评的声音无论多大声，都无法穿透，在屏障之内，饭圈歌舞升平，榜照买，援照应，饭圈生态野蛮生长。

　　所以，在这次“倒牛奶应援”事件发生之后，最该批评与谴责的，不是粉丝与粉圈，也不是奶企，而是饭圈文化的建立者、培养者与维护者——各大影视平台，以及以营销为目的、为迎合特定受众自制的综艺节目。他们花费了漫长的时间，在日韩应援文化的基础上，建立了一整套适合中国的饭圈文化运行规则。在琢磨青少年追星心理，乃至满足一部分内心空虚的成年人方面，他们有着精心的揣摩与设计，比如重塑娱乐圈审美，在内容创作上不断输出CP概念，引导观众的追星方向，在综艺中设置充满悬念的比赛元素，鼓动粉丝内心争强好胜意识，为偶像持续贡献财力与精力……

　　通过寻找“最大受益者”的方式，“倒牛奶风波”乃至粉圈文化、病态追星背后的真相——娱乐内容的创作生产机构与播出平台渠道，要为当下的粉圈生态与娱乐怪现状负主要责任。在这次事件中，爱奇艺作为制定规则的平台，在想出与奶品赞助商合作、以卖奶获取投票机会的营销噱头那一刻，就该意识到，被迫卷入打投游戏的粉丝没有付出上限。成箱成箱喝不完被倒掉的奶，相继被官媒点名整改，就是爱奇艺现在付出的代价。

　　单对《青春有你3》一档节目禁录、禁播是没有用的，单对爱奇艺一个平台的监管与处罚，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同期播出的另一档同类型选秀，腾讯视频《创造营2021》便悄无声息地在这场舆论中隐身——只是因为他们早了两个星期结束，刚好与出台的《反浪费法》擦肩而过，但这不代表他们可以从“加害者”的身份里抽身。是时候放弃以粉丝经济为主导的流量造星运动了，整个娱乐行业，也应该要摆脱对快速获利的依赖，用真正优秀的、深刻的、健康的内容，来填充公众的娱乐需求。事实已证明，大量的优质文艺作品，虽然没有饭圈文化、流量明星加持，但依然引起了社会公众的强烈共鸣，心怀磊落地创作，为产业与观众着想，才应该是内容生产与播出平台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