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温随笔|【庚子杂记】大寒：大寒之后，又是立春了|二十四节气|老妈|庚子

　　大寒，十二月中。解见前。

　　初候，鸡乳育也。鸡，水畜也，得阳气而卵育，故云乳。马氏曰，鸡，木畜丽于阳而有形，故乳在立春节也。

　　二候，征鸟厉疾。征，伐也，杀伐之鸟，乃鹰隼之属。至此而猛厉迅疾也。

　　三候，水泽腹坚。阳气未达，东风未至，故水泽正结而坚。陈氏曰，冰之初凝，水面而已，至此则彻上下皆凝，故云腹坚，腹犹内也。

　　这次住院时间算长的了，大约三周，而且一直卧床。后来医生说医保有规定，住院时间有限制，说可以转到别的科室，或者转院。考虑到情况稳定，我们决定先回家休养，毕竟家里安静。

　　跟来时一样，打了120，找救护车送回家。救护车上只有两名工作人员，工作娴熟，只是我不适应躺在车里，到了家楼下，晕车吐了。

　　这也是很特别的一次住院。一方面，三个周基本上一个姿势躺着不动，吃喝拉撒全在床上，整个人都虚了。另一方面，医生怀疑病灶局部破裂内膜出血，给我下了人生第一张病危通知书。

　　那天是弟弟值班照顾我，估计他吓坏了，凌晨三四点钟就给他嫂子打电话。妻子闻讯很快赶到医院。

　　医生说，如果真的破裂出血，人会很快昏迷，是很危险的。所幸我还好。医生对妻子说，趁着清醒，赶紧问问还有什么未了的事宜，比如对外有无欠债什么的，及早有个交代……

　　早上跟妻子说起来，我说除了有银行的车贷，别的没有。我们还开玩笑说，得把手里的银行卡密码写下来……我们的谈话很轻松，我竟然也没有紧张不安。

　　其实想想，人生脆弱得很，生死只在呼吸之间。没有出什么大的意外，真的是上天眷顾，余生每一天，都更应心怀感恩。

　　母亲最终还是知道了我的真实病情，之前我一直跟她说是胃炎，前段回老家休养，她也没起疑心。知情后，老妈说：怪不得你在家的时候，那么多朋友给你发东西，我也一点没多想……

　　老妈看上去平静依旧，她已经是七十岁的人了，人生的风风雨雨、悲欢离合，已经经历了太多，承受了太多。但我知道，她的内心，一定是很不平静的。

　　在医院的时候，老妈住在附近的宾馆，每天上午过来看看，陪在病床边坐坐。回家以后，她基本随时都在我身边，给我倒水、整理床铺，有时还用她那苍老但有力的手，帮我搓搓背、捏捏腿，缓解长久卧床带来的不适。

　　其他时候，她就静静地坐在床边。老妈本来静默少语，如今听力下降，有时候跟她说话需要很大声，而我一说话就有些气短，所以大部分时间，母子无言。

　　在济南工作安家这么多年，老妈来的次数并不多，一来她晕车厉害，二来在农村住久了到城里也不习惯。这次来，住的是我们刚置换的新家，面积更大一点，小区也很安静，老妈来了挺高兴。只是家务活妻子全包了，老妈也插不上手，在家忙惯了，一下子反而有些束手无策不自在。我说：到了儿子家里，就是你自己的家，别拘束。

　　儿子周末回来，家里就热闹好多。进了家门就跟他妈妈又抱又亲。老妈看在眼里，心里高兴，跟我说：你看他娘俩，亲成这样，你小时候，大多数时间跟着你奶奶，我跟你也不会这样（表达）。妻子插话说：您现在陪儿子，也算是把以前缺的补上了。

　　其实老妈的焦灼，都藏在心里。前几天，她消化不良，肠道不通畅，我就知她上火了，赶紧买了润肠丸。

　　有一天，老妈给我捏腿，终于情绪失控，一边捏一边抹眼泪。我说妈别难过，老妈说：我看你瘦成这样很心疼……我也忍不住了，眼泪接着流下来了。

　　古人有诗言：

　　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苦辛。

　　低徊愧人子，不敢叹风尘。

　　人到中年，本应好好照顾老妈，现在却让老妈照顾自己，不敢叹风尘，内心却是百味杂陈百感交集。这不可预料不可言说的人生中，这份骨肉亲情，真是永世难报。

　　又想起元旦假期最后一天，儿子在医院陪我，晚上他离开时扭过头悄悄抹了抹眼泪，下楼又发来信息说，是被妈妈夸的。看到感情细腻的儿子，我的眼泪也没忍住。晚上我握着妻子的手说：以前亏欠你太多，妻子回我：那就好好活着！

　　从香港回来的玉林弟、终于结束了在深圳的十四天隔离，乘机返回济南，接着又被防疫人员接走了，要回老家再隔离几天，然后才能回家，还要继续在家自我隔离观察几天。这颇费周折的回家之路，也是疫情当下一个缩影。不过对于一个久未回家的游子来说，比起回家的企盼，这点周折也算不了什么了。

　　想起来，我的庚子杂记也迎来了二十四节气中的最后一个——大寒，这个贯穿全年的写作计划也终于要收尾了。

　　当时酝酿这个计划的时候，之所以选择二十四节气为节点，对我这个农村长大的人来说，再正常不过。二十四节气就是我们中国人独有的时间刻度，里面蕴含着千百年来古人的智慧。四季轮转，时序更替，我们也在节气的变换中，见证着一年年的花开花落，春华秋实，月圆月缺，聚散离合……论知农时做农事，没有什么比节气更准确的了。

　　节气还是这些节气，只是庚子年这一年因为疫情等原因，风云激荡实在是过于刻骨铭心，我在每个人的生活更是如此。

　　对我自己来说，因为生病，在这一年突然面对巨大的考验，说重一点，其实是生死考验。以前觉得很远的事情，冷不丁就来到面前，让你真真切切感受到人生和命运的无常。躺在病床上，你才会重新审视这个问题，究竟人生哪些东西才是重要的？我们又该如何坦然面对生死大事？毕竟，烦恼、生死这些根本问题，是我们每个人都要面对和思考的。我们每个人，其实都需要一堂深刻的生死课。这堂课，可以来自生活的体验，可以来自智者和善知识的教导，说到底，它更是一种智慧。人生一世，我们总要过得清楚，活个明白。

　　而这大半年，来自朋友师长等扑面而来的真情暖意，足以抵挡和消解自己所受的病苦。这是人生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