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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笔下的加缪、菲茨杰拉德、戈培尔

詹姆斯笔下的加缪、菲茨杰拉德、戈培尔
2020年11月07日 21:31 新浪网 作者 澎湃新闻

   原创 克莱夫·詹姆斯 理想国imaginist

  克莱夫·詹姆斯(Clive James,1939—2019)

  这段时间,《最寒冷的冬天:美国人眼中的朝鲜战争》《战时的第三帝国》《夜晚的潜水艇》等作品,销售量在理想国所出上千种图书中排在最前列,而其中《文化失忆》连续两周都排在第5。

  《文化失忆》是一部“关于20世纪的人物辞典”,酝酿四十年完成的现代文明启示录。作者克莱夫·詹姆斯,英国著名评论家、作家、诗人、翻译家......他通晓7门语言,横跨新闻媒体、严肃文学和大众文化界,出版评论集、随笔集、诗集、回忆录、小说、译著五十余部,被誉为“当代的蒙田”(《泰晤士报书评增刊》)、 “一群才子的集合体”(《纽约客》)、“折衷高眉与浅俗的大师”(《洛杉矶时报》)。

  在加速遗忘的时代回顾昨日的世界,“这本书的目的就是要抵抗文化失忆”。理想君选录书中片段以作分享。

01

  安娜·阿赫玛托娃

  (Anna Akhmatova,1889—1966)

  夫亡,子囚,

  为我祈祷。

  ——安娜·阿赫玛托娃《安魂曲》

  阿赫玛托娃是俄罗斯自由传统的化身,虽然这一传统早已俯首称臣。于是,她成了激励人心的象征,但是一个诗人一旦比自己的诗歌更有名,这往往意味着她正出于外因而被祭奉于她本人荣耀的圣坛之上。

  阿赫玛托娃始终试图与革命保持距离,这是她值得称道之处。但革命对她从来不曾以礼相待,又岂会与她保持距离。

  如果没有革命,阿赫玛托娃本可以把她魅力四射的天性加工为创作主题,就如埃德娜·圣文森·米莱一般,而且效果会更好。但历史没有给她升华柔情的机会。历史反而让她成为了女英雄。

  我们需要明白的是,她本不必承受这样的命运。历史亦本不必如此。但这就是历史:有关本不必如此的一切的集合。我们还必须认识到,对于那些被剥夺了一切其他自由的人们来说,艺术仍然是重要的:其影响力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比之前更为重要,这正是艺术之价值的证明。对俄罗斯人来说,阿赫玛托娃的象征意义不仅仅在于她做了什么,更在于所有那些她无法去做的事情,令人唏嘘惊叹。

02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

  (Jorge Luis Borges ,1899—1986年)

  伟大的美国作家赫尔曼·梅尔维尔在《白色鲸鱼》的某处说,人应该成为“天国的爱国者”,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这种成为世界主义者的抱负,这种不做世界某一隅的公民的想法,也就是这个会随着政治浪潮、战争、世事而改变的世界,却把全世界都看作自己的祖国。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

  《致维多利亚·奥坎波》

  他几乎经历了整个二十世纪,也极大地塑造了那个世纪。

  若说他创造出了一个仙境,他自己却并非身居仙境,即便在这位盲人偶像的人生最后几年,他的国民中也会传来提醒他的呼声:曾几何时他本应该更努力地用他的双耳去聆听。

  博尔赫斯的这个想法——整个世界就是,或者应该是,我们的国家——被包裹得足够耀眼闪亮,就像一颗可以被捻起的水珠,含在那张不知疲倦地东啄西突的喙中。

  这就是世界公民,但这也是他们自我提醒的一种方式,这个社会大熔炉并未煮透他们的灵魂,他们灵魂的塑形是在别处,那个地方是一个真正的地方。

  在博尔赫斯的作品中,当代史几乎不存在:这样来看,他的历史感一如他笔下的布宜诺斯艾利斯,一座没有当下的城市。他的政治风景图是一座渺无人烟的大理石鬼城,来自他童年的记忆,散发出诡异的僧侣气息,仿佛雷科莱塔的公墓。

03

  阿尔贝·加缪

  (Albert Camus,1913—1960)

  暴君于百万人的孤独之上喃喃自语。

  ——阿尔贝·加缪《反抗者》

  用“星途”(Stardom)这个词一点不差,因为从他成为正式发表作品的作家的第一天起,他就被耀眼的光环所围绕,很可能让其他作家耿耿于怀。

  外界广为流传的说法称,加缪的思想并不真的复杂,这其实是加缪为自己的英俊相貌、诺贝尔奖奖杯、女人和名声而付出的代价。

  对他而言,异乡人的身份永远是不安之源。对几代仰慕他的读者来说,这一定算得上他无穷魅力的奥秘。加缪说,每个人的生活从内部看都是支离破碎的,聪颖的年轻读者总会被这样一个男人深深吸引。

  真正的政治恶魔持有这样一种信念:除了少数由他亲自挑选的大管家,还有他本人,没有个体存在。每个人都要记住,他们一直以来只有孤独:孤立无援的孤独,等待着领袖的声音。也许是加缪与生俱来的孤独使他成功洞悉了这一点。对于一个天生肺功能衰弱却差点成为运动员的人来说,怎样巨大的成功都无法使他忘却失去力量的本能感受。这种感受使他成为了一名伟大的作家。诸神将成功倾倒在他身上,只能染黑他的风衣,却从未浸透他的肌肤。

04

  F.司各特·菲茨杰拉德

  (F. ScottFitzgerald,1896—1940)

  优美的风格不可能产生,除非你每年从五六个一流作家那里吸收养分。更确切地说,风格形成了,但并不是下意识地融合了你所领会的所有文风,而只不过是你上次读过的作家的反映,一种稀释过的新闻体。

  —— 菲茨杰拉德给他女儿的一封信

  我们最好先读一读并记住《了不起的盖茨比》和《夜色温柔》。否则我们可能会荒唐地以为,作为最重要的现代作家之一,菲茨杰拉德的整个创作生涯都在为他颇具警示意义的崩溃作准备。

  只有伟大的艺术家才会有巨大的失败,而菲茨杰拉德太了不起了,他甚至可以把致命的个人缺陷变成诗歌的素材。

  次要作家的口吻一听就是他们所欣赏的作家的滑稽模仿,而强大的作家则努力要摆脱这种影响,这也是他们力量的一部分。

  菲茨杰拉德的文风堪称销魂,因为它的魅力中融合着悲痛。他的写作风格从没改变过,即使有一段时间,按他自己后来的标准,他已经写不出什么东西了。在死亡向他发出召唤时,他还是会那么写。他那么写,因为他就是那样的人:文如其人。

05

  弗兰兹·卡夫卡

  (Franz Kafka,1883—1924)

  人生一定极为短暂,

  倘若如此脆弱也能持续一生。

  ——卡夫卡

  接近卡夫卡的最好方式,可能是一头钻进《城堡》不辨方向。迷失和保持迷失正是这本书的主题,也是卡夫卡所说的、我们心底深处真实感受的一个无与伦比的象征:当我们暂时说服自己我们知晓发生的一切,我们仍在怀疑这片刻的确信也许正是骗局的一部分。

  卡夫卡说过的任何话都因后来发生的一切而富含深意,以至于很难把它们从历史中剥离出来。但他说的这句话的真正背景却是永恒。

  他能预言极权主义的本质,是因为身为犹太人,他已经经历了极权主义的排除机制,这是极权发展的初始阶段:他有切身体会,而且发觉它们势不可挡,以至于他自己渐渐产生了认同,成为我们见到的最悲惨的自我仇恨型反犹主义的一个例子。卡夫卡作品中的多数预见来自于他对稍纵即逝的极度敏感,而这种敏感总是集中在时光对女性生命的影响上。

06

  可可·香奈儿

  (Gabrielle“Coco”Chanel,1883-1971)

  1954,by Doisneau

  生活不再囿于必需品时,

  奢侈品便是新的必需品。

  ——可可·香奈儿(据称)

  加布里埃·“可可”·香奈儿并不漂亮,但永远美丽。

  她的名字继续以香奈儿品牌流传下去 :它是“优雅”一词永恒的保障。

  一般来说,最好的格言本身都是不言自明的,但却是人们平常避讳的话题。不过,引文这句话(指香奈儿说过的话)的真实性却在香奈儿之都巴黎得到了辛辣的验证……巴黎也许是唯一一个在战时由于裤袜短缺而在腿上画袜子的首都,女人们还会在大腿后面描上缝线以达到逼真的效果。

  (苏联)统治阶层的品味又使真相露了馅儿。没有一个外交官回国不带几瓶香奈儿五号香水。可可·香奈儿,这个曾经屈服于纳粹的人,终究是为击垮另一种苦难做出了贡献。

07

  艾灵顿公爵

  (Duke Ellington,1899-1974)

  吉特巴舞你们永远学不会。

  ——艾灵顿公爵

  关于艾灵顿的独一无二,最真实的评价正是:他的乐团就是他的乐器。艾灵顿不只有一个时代,而是创造了众多自己的时代,而其中最硕果累累的应该是1940至1941年的乐团时期,每个伴奏都是一颗明星。

  艾灵顿走了,一起带走的是一个秘密,当时的所有作曲家,无论是爵士乐还是更学院派的作曲家,从来没有解开这个秘密:如何将其他人独特的创造力融合在一起,汇成一幅更广阔的图景。

  艾灵顿的珍藏版唱片是一种语言:很多声音,一场对白,但依然是一种语言,甚至胜过语言。艾灵顿语言最精彩之处在于,只有一种倾听它的方式,正如只有一种创造它的方式,通过爱。

  是他把爵士乐带到了巅峰,从此之后不可能再增添什么来让它有所不同了。对爵士乐只可能做减法。新一代只能去尝试别的东西。

08

  查尔斯·卓别林

  (Charles Chaplin,1889—1977)

  “他们对我欢呼因为他们都理解我,

  他们对你欢呼因为没人理解你。”

  ——卓别林致爱因斯坦,

  于1931 年《城市之光》首映礼

  尽管对他的溢美之词 热烈到会让路易十四都不好意思,出身平民的卓别林始终保持着普通人的自我认同。他进步的政治立场是真诚的,而他在麦卡锡主义反共恐怖时代却陷入窘境—受到迫害,不得不流亡他乡。

  科学永远只存在于当下,随着它的发展,必须时时抛下过去。人文学科不是那样发展的:它们需要积淀,过去的事物永存。科学家可以去回顾科学史,也可以不这样做;人文学者没有选择:他必须时时回顾人文学科历史,因为它永远鲜活,无可替代。这是两种不同的历史,两种不同的时间。人文的时间是双向的,是一支双头箭。

  科学的力量就是要把世界改变到连科学家都无法预测的地步。而人文学科——唯一的文化——的力量,是要以人人都能欣赏的方式来解读世界。

09

  托尼· 柯蒂斯

  (Tony Curtis,1925—2010)

  远处坐落着我父亲的那座城堡。

  ——托尼·柯蒂斯(据称)

  《黑盾武士》

  美国在世界电影领域的优势举世公认。它在电影产品上的投入是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与之匹敌的,其中一部分体现在演员素质上。虽然在摄像机背后进行拍摄的是来自各个国家的难民,但银屏上的面孔大都是美国人。然而,这些新面孔比他们的任何一代前辈都更了解这个世界。

  他(托尼·柯蒂斯)身上每一处都彰显着美国特色。但他同时又是“美国无处不在”的最佳代言人,他的悟性具有无限的输出价值,构成之后演艺生涯中那些卓越角色的魅力基础。

  他的整个职业生涯都在有力地证明,即便再全面的分析也无法参透影星的奥秘。

  他是为剧作家而生的演员。当台词从他口中脱口而出,语言就被赋予了生命。从最初的飞机头造型到最后顶着一头假发,柯蒂斯斟酌着每一句台词的节奏韵律和抑扬顿挫,然后将它说出来,而当他说出来的时候,我们会觉得这是唯一最恰当的演绎方式,毫不含糊。

10

  阿道夫·希特勒

  (Adolf Hitler,1889—1945)

  你拥有我所缺少的一切。你正在为德国复兴锻造精神工具。我只不过是一张鼓和一个司仪而已。让我们携手合作吧!

  ——阿道夫·希特勒

  1922 年春于六月俱乐部

  如今在西方民主国家的教育体制下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很大一部分要么不知道他是谁,要么对他的所作所为只有模糊的认识。由此也暴露出自由民主的一个缺陷:它的众多自由当中也包括遗忘的自由,忘记是什么曾经威胁过它的存在。倘若没有受到阻挠,希特勒定会致力于消除他所能触及的所有自由言论的痕迹。

  在他所有看似文明的爱好中,他没有任何分寸感。他的兴趣缺乏人性的因素,所以永远成不了真正的人文主义。

  欧洲最优秀的头脑竭力要证明他们不共戴天的敌人根本没有脑子。可不管他们说什么都是徒劳。希特勒只能被武力打败:也就是说,要依照他的方式。批判他的书填满一座又一座图书馆,也比不上一发俄国炮弹的威力。

  足够集中的暴力可以抵消任何数量的文化,无论那种文化散布得多么广泛。

  太多的博学之士共同为一个鄙视他们的无耻暴徒铺平了道路,他们甚至还因为他是一个暴徒而欣赏他:因为他不像他们那样瞻前顾后,他敲响了人性之鼓。

11

  约瑟夫·戈培尔

  (Joseph Goebbels,1897—1945)

  戈培尔,前排右二

  自从斯大林格勒战役以来,连最小的军事胜利我们也没有指望。另一方面,我们的政治机会极大地增加了,如你所知。

  ——约瑟夫·戈培尔

  1944 年 1 月 25 日在办公室的谈话

  他无法让自己相信,正是纳粹德国本身的存在将原本渺茫的全球反纳粹势力团结在一起,而且直到纳粹德国灭亡之前都不会解散。对他来说,这个想法简单得无法理解。他太聪明了,实在想不通。

  戈培尔确实是某种艺术家,这也是为什么他让我们感兴趣:他是讲起话来最像知识分子的纳粹,甚至比施佩尔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纳粹分子自己没有悲剧:他们给其他人造成了悲剧。悲剧一定要有从某个高度的堕落,或者至少是从普遍人性标准的堕落:而纳粹始终在深渊底层。他们建造的大厦本就在地下。

  在有关纳粹的所有文献中,没有哪个像《跟随戈培尔到最后》这样告诉你,原来一场历史浩劫只是虚构的想象。倘若我们可以让逝者起死回生,让受酷刑的人恢复健康,我们会把它当成一场盛大的戏剧表演。戈培尔是整件事的化身,一瘸一拐,尖声大叫。他不是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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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标题:《“每个人的生活从内部看都是支离破碎的”|詹姆斯笔下的加缪、菲茨杰拉德、戈培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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