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吃鼠咬了，光板没毛，破布烂袄一件儿！”
一谈起当铺，很多人脑海里闪现的大概是这样一个画面：高高的柜台里，不可一世的伙计用尖嗓音把送来的东西贬得一无是处，上门的穷人在底下战战兢兢小声申辩，最后拿着钱千恩万谢离开。
如今，当铺依然存在，却和旧时当铺完全不同样貌。不过有一点一直没变，每一个来当铺典当的人，都有一些特别的故事。
01
变：活当几乎没了，来客多是有些经济实力的
上午十点，何晓（化名）接到了第一个顾客，女孩拿着一个全新香奈儿包过来典当。包是客户送的礼物，女孩不喜欢准备卖了换钱。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双方以原价八折的价格成交。
何晓在这家典当行工作五年了。他们的主要业务是回收黄金、钻石、手表、奢侈品箱包之类，比较重资金的房产、汽车典当以及难以客观定价的玉器古玩业务他们都不做。
“现代典当行和古代当铺最大的不同就在这儿。现代典当行几乎都是死当，说白了就是直接收过来再转卖，而不是我们在电视里常见的当铺活当。活当的意思就是拿物品找当铺抵一笔钱，以后有钱了再赎回。”
何晓解释说，“现在很多东西，除非有特殊的纪念价值，不然抵押意义不大。金镯子、奢侈品包这种，卖掉快速换钱，以后条件好了想要的话，再买个新的就行了。抵押一般只能拿到六七成的钱，而且还要交管理费，对于顾客来说不划算。至于房产、土地这种重资产适合抵押的物品，很多人都去找银行了，当然也有些典当行做这个，不过不多。既然是死当，我们肯定更喜欢黄金、手表、奢侈品这种价值固定的，古玩玉器水深且价值多变，不好做。”
何晓所在典当行收的东西
何晓之前自己做箱包鉴定的生意，但他想要一份稳定的工作，后来就入职了这家典当行。但他大多还是做着老本行，还多学了一些黄金、钻石、手表鉴定等手艺。
“古代当铺大部分顾客都是穷人，现代典当行顾客多数是有一定经济实力的人。想通这个差别，就能理解这些变化了。”
02
不变：想尽办法压价，但让顾客“吃亏”在明处
正在聊天时，何晓店里来了另一个顾客，他拿着一块名牌手表来询问价格。何晓报价后，顾客并不太满意。
“二手平台上有人出价比你多好几千呢！”
“那他是不是让你寄过去？”
“对啊！”
“我建议您谨慎一些，我出的价格可能低点，但钱你是实打实能拿到手的。你寄出去之后，接下来的一些风险就不是咱们能预料到的。”
顾客没有听何晓的建议，带着手表离开。
“在真的拿到钱之前，别人给你报的价格，一个字都别信！”顾客走后何晓说。
虽然业务范围和经营方式发生了巨大变化，但当铺最基本的套路并没有变化：想尽一切办法压价，以更低的价格收进商品，获取更大利润。由于社会环境变化，当铺没有了旧时超然的地位，无法像古时候一样盛气凌人，压价更需要一些手段和套路。
“压价第一步其实是抬价。比如你这块手表一万五买的，想一万卖掉，但市值只有八千。你在电话里问我一万收不收，我会说差不多，你带过来看看。等你来了，再从表的损耗、价值上跟你砍价，很多时候都能成功。如果我直接说八千，你估计就不来了。”
在何晓看来，这只能说是一个小套路，并不能算是欺骗。在线上渠道，很多同行的行为才算是欺诈。
“就像刚才那个说二手平台多给他几千的客人，很有可能就是遇到骗子了，因为那块表绝对值不了那个价。
“先跟你说一个比较高的价格，拍下你的商品等你发货。他和快递可能有些合作，你的东西送到后他会打开检查但不签收。这时候他才开始和你谈价格，比如哪个地方跟描述的不一样、哪个地方有质量问题，要求你降价，不然他就拒收。你要是接受了他就赚一笔，不接受就直接拒签退回，你要承担来回运费。
“这个还算好的，还有人会检查后开始在自己渠道加价售卖，两周左右能卖出去他就签收，卖不出去他就拒签给你退回，是不是很恶心人？还有更恶心的，会威胁给你破坏、或者给你掉包，逼你降价。这种值钱的东西一旦寄出去，就不受你控制了。”
何晓很不屑这种套路，在他看来，典当行压价天经地义，但要让顾客“吃亏”在明处，而不是欺诈。压价是一门技术活，对眼力见和口才要求很高，既要靠眼力挑出这个东西能被压价的缺陷，还要用语言引导顾客接受这个缺陷带来的价格折扣。“压价太硬，客人生气直接走了，太软客人不接受，需要有一个技巧在里面。但原则就是不能骗，有问题就是有问题，没问题也不能伪造夸大问题，不能坑人家。”
03
来典当的人都有故事，我都可以写本书了
两年前的一个冬天，一对来典当的中年夫妻让何晓一直印象深刻。
当时何晓正在店里和朋友闲聊，看到那对夫妻走进店里，看打扮感觉条件还不错。丈夫拿出一块黄金，称重是100多克，以当时的金价大概值四万多。听到报价后，两人脸色不太好，走到店门口开始小声讨论。何晓隐约听到，应该是做生意赔了，需要卖东西抵债，四万多不太够。没一会儿，女人自己走回来，从脖子里摘下一条金项链一起卖了。
典当行收到的另一位顾客的金链子
从妻子摘下金项链到收钱，丈夫一直蹲在门口低着头，一句话没说。
“我猜那个项链可能对他们有不一样的意义吧，没准是结婚礼物之类的。我能理解一个男人需要卖掉妻子的饰品渡过难关时有多沮丧和无奈。”
何晓在过年之前经常会遇到这种生活窘迫的人，他印象很深的还有一对开饭馆的夫妻，把手表和几个饰品卖了二十几万，给工人发工资。
“年关难过，对很多人都是这样。”
和古时候一样，现代典当行里依然会有很多生活不易的人。何晓总结说，这种人大概占一半，另一半就没这么苦情了，属于东西太多不想要的。
其中有些人是客户送的、追求者送的礼物不想要，也有人是搬家时东西太多带不走，还有怀孕后用不上奢侈品的。曾经有一个女孩一次拿着二十多个包来卖，让何晓暗自惊叹有钱真好。
“最搞笑的一次是一个女孩拿着一个Prada包来卖，结果我一检查发现是假的。把鉴定结果告诉她之后，女孩直接把包扔地上了，拿出电话对着里面男的就一通骂。”
何晓说，其实每一个来典当行的人，都能看出来有些故事，苦情也好、甜蜜也罢。这个物件结束了在原主人身边的一段使命，开始新的旅程。
“想想挺有意思的。可惜行业有规矩，不能过多跟客人聊这些事情，不然我估计能自己写本书。”
作者丨周周 排版丨小师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