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最尴尬的事情，莫过于我18岁那年第一次开车开到彻底没油的经历了......

我拿到驾照那天晚上，我妈重重地拍了拍我肩膀： “儿子长大了，能开车了，妈送你一辆车！”

我坐在餐桌旁，脸激动得通红，心中满是自豪与忐忑： “刚拿驾照，还没毕业就开车，我可以吗？我能行吗？会不会让人觉得太张扬？刮碰了怎么办？吃罚单怎么办？”

然后一串钥匙“啪”地砸到面前的桌上。 古朴的橡胶钥匙柄，电动自行车一般的遥控器，上面画满了岁月剥蚀的痕迹。

“遥控器不太好使，二档不太好挂，你先练练”我妈充满鼓励意味地说。

于是我拥有了人生中的第一辆车： 我妈淘汰了5年的坐骑，06年的上汽通用雪弗兰乐驰，英文名Spark，原版QQ，排量0.8L，直列三缸发动机，五速手动变速箱，里程4万7。

第二天早上我爸开车领我去他办公室楼下的停车场，远远的我就看见了我的车：金黄色的车身反射着朝阳的光芒，玻璃上厚厚的灰尘似乎在哀叹主人经年的冷落。

“知道上车前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我爸问我。

“呃...开车门？”我懵懂。

“不对...你要先绕着车走一圈，检查车况...

”我爸带着我环绕检验着我的爱车： “你看这个保险杠...”我爸用手抚摸着保险杠，黑色的保险杠在空气中晃动着。 “你看看这个后视镜...”我爸的指尖划过后视镜，把起了皮的透明胶粘好 “你再看这个蜘蛛网...啊...蜘蛛网...”他有点尴尬。 我跟着我爸环绕了一圈，忽然对开车充满了畏惧。

“应该还有一点油你开到加油站自己学着加”我爸说着递给我一个掸子“擦擦灰，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事实证明，我开车前的担忧都是不必要的---没有人会觉得这辆小车里坐着的司机是个张扬的人；无需担心任何刮碰（它本来就已经伤痕累累了）；车速超过60变速杆就抖得像个电动牙刷，杜绝了任何超速可能；离合结合点精巧绝伦，一言不合就熄火；三档换二档要使出吃奶的劲儿，而二档换一档需要一脚踩死。 开这辆车需要强大的心理素质，要学会笑看任何在你左右花式超车的家用车；学会耐心聆听身后连绵起伏的笛声；学会在红绿灯路口和上坡处熟练的踩刹车踩离合拧钥匙的往复动作；学会在三缸发动机和真·硬塑料中控台琴瑟和谐的抖动中自我安慰： “不会爆炸的，不会散架的...”

然而就想某位朋友说的那样，有车和没车，对于生活来讲，是维度的跨越。车子虽破，但是它把城市变小了，给我了一个独立而自由的空间，让我随时去我想去的地方。

兜里有钱，手机有电，车里有油，我就无所畏惧！

故事发生在一个夏日炎热的午后。我开着车窗行驶在沈阳的一条大街上（不要问我为什么开窗）。

车如流水马如龙。 红灯，我站住，绿灯，我挂档，慢慢抬起离合，寻找着那个深深藏着的结合点。

车子动了，给油。 剧烈的抖动。

正常啦，这车不抖我都不习惯。

驶过路口，准备发力换二档。

抖动更加剧烈，然后瞬间，世界安静了。

熄火，不怕。 熟练地摘档，踩离合，拧钥匙，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发动机发出了一阵咽炎患者般的咳喘，然后又安静下来。

身后的出租车开始鸣笛，然后路口堵着的一排车纷纷鸣笛，组成了一首大合唱。

再来。 发动机再次呻吟着尝试启动，然后又归于沉寂。 汗珠子顺着脸颊汇到下巴，啪唧一声滴到裤子上。

“怕是遇见硬茬了”我暗道。

后面的车开始从我的左右两边绕过，每一个经过我车子的司机都朝我行注目礼，将沈阳城的昆山路变成了北京市的长安街。

那一刻，我金黄的Spark在阳光下一定亮得耀眼。 我摁下双闪，顺便扫了一眼油表。 油表显示还有半箱油。 又打了几次火，依然毫无起色，怕电瓶没电，我不敢再打了。

现在只剩一条路可以走了，我拿起手机，打出了我爸的号码： “爸，车抛锚了，对，大马路中间，油表看还有油，灯还亮，没问题，好的，我把车推到路边”

我深呼吸一口气，看后视镜，开门下车。 车子抛锚的位置就在我初中的学校附近，我当时心里唯一的期待就是，千万别碰见个初中同学什么的.... 然后我面临着另一个问题：一个人怎么把马路中间的车推到路边呢？我尝试一手把方向，另一只手推A柱，车子没有按照我预期的轨迹前进。旁边的车子纷纷快速驶过，我好像听到了一声声对新手司机的嘲笑... 我举目四望，人行道上有几位看热闹的大叔，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了，扯着嗓子问： “哪位爷们儿过来搭把手？”

和一位大叔一起，终于把小车推到路边。扭头一看，原本通畅的路口已经因为我造成了缓行，愧疚感油然而生。

还是打电话给我爸 “已经推到路口了，还是打不着，你过来拖车吧，是是是，我知道你忙，那要不我把车扔这儿打车回家？”

爸爸沉默了。 “好的，我微信把位置发给你”我如释重负。 一个小时之后我爸开车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快要被烤化了。

我爸先是不信任地打了打火，Spark用同样痛苦的呻吟证明了我的清白。

他又掀开机器盖子，检查一番，最后打开油箱盖子，轻轻晃动车身，对我说出了结论 “应该是没油了”

我望了一眼那撒谎的油表，恍然想起从我开车到现在，这油表指针就没动过---永远是半箱油。

那一天，开了两个月车的我就体验了一次拖车的感受，亦步亦趋，万众瞩目；那一天，我学到了一个新道理：永远不要过分相信机器；

那一天之后，我还会了一个新技能，记住加油量和里程数，并随时进行换算以求得余量。 从此，油表在我心。

远远给爱车拍张照，旁边是爹妈坐骑 对，我还在开它。 真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