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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星书评|诗人作家争鸣马平长篇小说《塞影记》

红星书评|诗人作家争鸣马平长篇小说《塞影记》
2021年05月09日 13:11 新浪网 作者 红星新闻

  编者按:

  马平的长篇小说《塞影记》出版之后,出现了一个热门现象:作家评论家纷纷加入你争我论的评论阵容。今日,红星新闻文化频道《红星书评》,特别推出作家龚莹莹和诗人孙建军的书评,以飨《塞影记》读者。

  ·作家之眼·

  空间和语言承载的文学理想

  ——读马平长篇小说《塞影记》

  ◎ 龚莹莹(作家)

  小说《塞影记》以简单的故事和诗性的语言受到评论家称赞,作家蒋蓝就将作者马平定义为诗人小说家。语言的诗性曾被法国评论家莫里斯·布朗肖称为是“一种自沉默寂静中升起的若有若无的低语”,《塞影记》也在寂静而虚无中等待,“等穷追不舍的读者”将它唤醒,重生。本文将从空间和语言两个维度探索该作品反映的文学理想。

  地域写作的超越与文学写作的暗道

  《塞影记》的故事发生在中国四川的北部乡村,地域通常会决定书写的历史传统、风俗人情、生活习惯和审美取向。在李劼人、郭沫若、巴金、马识途等前辈的著作中,巴蜀地域的当代写作已经登峰造极。地域为文学写作提供着力点,同时也是困境,一味深耕难免掘井成蛙,灵感枯竭。小说中多有涉及,也提到“撞车”,“撞车最多的,还是写戏班那些戏,你抄我,我抄你。”故事的地理位置似乎将作品锁定,马平的灵感可能来自鸿祯塞的“暗道”,或者说来自充满虚无的黑暗和不断与黑暗斗争的徒劳,以及作者不被任何形式上的东西所征服获得的超越。

  19世纪法国文学评论家莫里斯·布朗肖曾说,真正的写作是由外部控制的。外部是一种中立的体验,即主体的割舍。《塞影记》割舍了三层主体,或者说是三个主体的自我割舍成就了这部作品真正的写作。首先被割舍的主体是马平本人,大约是在写下“我”字开始,他就把自己割舍了。第二层被割舍的是一位作家,老祖宗雷高汉指定他撰写个人史。他是个东北人,打算来看油菜花却误入一幢玻璃房子。小说第三页提到《午夜之子》,书的主角萨里姆·西奈也是在临终前向其伴侣帕德玛讲述他的家族史。从这一层逻辑讲,作家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所支配,被动进入了文学空间。在那里,异乡人的身份、立场和死亡的体验构成了写作的本源。从他提出“那么,汉子大爷,雷高汉,他是从哪一条路来到板桥湾的呢”这个问题,他也就把自己割舍了。作品的核心里,有一个孤儿雷高汉,他的一生被命运推攘前行,他的故事成为作家的作品,他自己也想用文字来铺一条小路,走到女儿面前去,但是“刚把大幕拉开,女儿就出来谢幕了。”因此,老祖宗雷高汉成为第三层割舍的主体。

  经过这样层层割舍,写作主权层层让渡之后,《塞影记》就不再由作家构建,而成为它自身呈现出的文学景观。作家景三秋逗留在作品当中,在老祖宗的回忆里进进出出,跳跃撷取,他不仅拥有与武陵渔人相似的身份,还担任主要角色。他有来历,有立场,有情感的迷失,也有难以自揭的伤疤,通过与老祖宗相处获得了某种领悟和救赎。时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折叠,以至于雷高汉时间、景三秋时间以及《塞影记》时间总共三层外部在一个文学空间里重叠,各种文化思想共存于这部作品中相互印证,并产生融合。仿佛是作品走出了“暗道”,并呈现出类似于布朗肖提倡的“文学共同体”的作品景观。可贵的是,作品并没有因为走出暗道而信马由缰(没有走向魔幻现实主义),反而愈发内敛纪实,保持着质朴的文化气质。

  中西文化的比较和语言故事的承载

  再说故事表达的文化。小说形式上的似曾相识和通俗易懂的故事,难免使人与美国畅销书《了不起的盖茨比》相提并论。盖茨比的故事发生在1919到1920年的十年间,雷高汉的故事也刚刚开始。同样是穷小子、社会边缘人,一个经历了美国社会的虚情寡义,看透黄金时代的流失;另一位在百年中国的恩山义海中度过一生,传达精神文明的赓续。两部作品形似而神非,主题与内涵截然不同,精彩程度不相上下。雷高汉的故事中,不时出现川剧《翠香记》《摘红梅》等选段,以及管火、踩假水等俚语,由于运用适宜,作品充满了巴蜀文化的水土气质。“无为”的思想、对“义”的践行和对“水”的信仰,也充斥着雷高汉的一生,这些都是中国传统道家文化的基础。故事保有这些水土气质也就保有了中华文明的根系和源头,因此这本书是一部扎扎实实的当代中国小说。

  “昔者仓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古今中外的语言文字,都蕴藏着非凡的震撼威力,如果说菲茨杰拉德给英文世界带来绝响连绵的运用,马平对中文世界的呈现就是沉默寂静的空无,故事简单易懂,通透得像雷高汉居住的玻璃屋。这种空无不仅体现为故事,还有笔调,通常读者愿意逗留在作品中并欣赏其笔调,意味的不是风格而是一种宁静。《塞影记》就呈现着即使沉默也无法被忽视的宁静。那些充满意象和双关的文字,带着诗性的质朴与张力,有的宁静深远,有的清新明亮,让人若有所悟,甚至一箭穿心。

  主人公雷高汉是个“一文不名”的普通人,他的境遇比大部分人不堪,但他一直被关照,直到安然去世,这却是每个人都渴望的结局。“我一再被冷落,又一再被关照。”不知道这句话会不会成为《塞影记》的命运。由于它的故事语言和角色对话并非处处符合身份表达,会让人觉察它可能不仅是个故事,并反思是否真的理解。更多丰富的意象和文本互证,都蕴含在极简的语言和易懂的故事当中,让人不忍释卷,既想迅速走完旅程,获取答案,又不得不放慢阅读的脚步,沉淀思考。书中还有很多悬念并非情节设障,反倒像马平践行着文学理想,用极其朴素的故事承载超越世俗障碍的核心价值,以作品的形式沉默以待,等待在读者的一再关照之下,渐渐臻于化境。

作家马平
《塞影记》

  作者:马平

  出版:四川人民出版社

  ·诗人之眼·

  我们都是时间的影子

  ——读马平长篇小说《塞影记》

  ◎ 孙建军(诗人)

  “《香车》是一部才子之书!”许多年前,第一时间读到了马平的第二部长篇小说《香车》,当时爱不释手,通宵达旦一气读完,掩卷未已,即刻抬手写出上面那一句,遂成一篇读后随笔发表,此举马平一直记得。

  2021年4月23日,又是世界读书日,新华文轩正隆重举行马平长篇小说《塞影记》新书发布会,此时,我已读完了这部新书,又是第一时间,有幸成为马平的新书读者。

  书是新的,人却老了。眼力有些不济,情感抑或迟顿,于是零敲碎打,慢慢读完。从结尾“星星点点燃烧的火苗”回到书封上,便想到从马平手中索来这部书时,他说过,编者告之他,此书英文名译得颇有意味。

  于是借助词典,还真的是,The Fortress Revisited,再直译回来,可以叫《要塞重新审视》,也可以叫《要塞回访》。人类语言真乃其趣无穷,不然便没有文学这个行当的博大精深了。想来译者是用功译的,却怎么也没能将《塞影记》的“影”字嵌入进去,缺少了中文书名中那一层神秘且含蓄的意蕴。

  完全没有睥睨外文的意思,何况仅知皮毛。倒是翻来覆去的玩味中,“重新审视”一词,很有些契合我读书时的感受,于是想随笔写点读后感时,便以我的方式有了断言。

  《塞影记》是一部审视之书。有了审视,便可以把早年被自己判定为才子之书的《香车》联系来感受了。那时马平尚很年轻,所以小说的语言才华和对故事人物关照的才情,在《香车》中是横溢流淌状态的,塑造文学形象的那双眼睛是青春和诗意的。现在马平年长了不少,照样是语言才华不减和小说家的悲天悯人情怀,但《塞影记》背后作家那双依旧行云流水般讲着故事的眼睛,明显的持重沉稳了许多,所以《塞影记》的字里行间,便自然天成的融入了审视的笔墨,由此而构成了作家这部新书的独到特征,且主要表现如下:

  其一,《塞影记》是传奇故事,也是历史审视。一座古老要塞,一条暗道的绝密,一把枪的悬案,一场爱情的凄美,几番人生际遇的残酷等等,纠缠了一位百岁老人的一生。诸多情节,不仅构建了这部小说惊心动魄、起伏跌宕的“好看”要素,且又灵魂附体般的,为读者带来了重新审视历史的必然思索。细心的读者会注意到,故事主人公雷高汉每逢命运转折的当口,他的头顶脚下、身前身后,都是百年以来,正在发生并影响历史进程的社会重大事件。然而故事中,主人公和与他命运交集的绝大多数人却浑然不知,他们只是依照卑微如草的衣食男女那样为活着而挣扎并希望着,按照最简朴的是非观念,去投入恩爱情仇。然而,过往有过不少文学高手,道出过异曲同工的箴言,比如:每座墓碑下都是一部长篇小说。又比如:时代的一粒尘埃,落在一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云云。那么,如果能解读一粒落到个人头上尘埃,并著作为小说故事,不仅可以生动的再现历史,而且能够让人更为透彻的思考和理解历史。所以,我认为《塞影记》至少是一部审视历史之书。

  其二,《塞影记》是人物塑造,也是人性审视。我们常用血肉丰满来形容塑造得好的文学形象,而马平笔下的雷高汉,是配得上这四个字的。不论是天性使然还是命运所迫,这个人物身上所凝聚的个性特征,简直是一个多元对立复合体:耿直中有圆滑,机智中有木纳,勇敢中有怯懦,认死理、一根筋中,亦有能屈能伸等等。如是这般设计,我视为作家自己定位高难度。于是揣测,作家之用意在于尽可能的呈现国人的性格文化特征,并以此印证历史事件的必然性,更以此印证百岁老人成为那方乡土传奇人物的合理性。虽然本书编者强调:“百岁老人雷高汉,一直活在鸿祯塞的影子之中”,但我亦认为,鸿祯塞百年以来,同时也活在雷高汉性格命运的影子中。依我看来,作家最终希望达成的,恰恰是对于人性的重新审视。《塞影记》又是一部审视人性之书:时空轮回,尘世纷纭,命运残酷,良知不泯!

  其三,《塞影记》是结构创新,也是手法审视。这部长篇小说,马平在两个方面有所创新,结构上采用了回访者与被访者交替,当下场景与历史场景切换,事件核心场景与交互故事场景关联等多重蒙太奇手法并用的叙事设置。同时,在语言上,一贯擅长以四川方言写中短篇小说的他,在这部书中,却着意在场景的时代切换中,探索了普通话与方言的切换,从而构成了现实与历史间的文学张力,也是值得赞许的。只是我感到,依照马平的写作功力,这一点上做得粗糙了些,如果再细腻点,就好上加好了。由此,《塞影记》还是一部审视文学手法技巧之书。于是又想到,并非诗人的马平,每每下笔作文时,如诗之句其实不少。所以我希望,他今后小说语言上不论怎么创新,一如“香草变了名字以后,身材也就跟着变高挑了”,这样的句子,多多亦善。

  最后,审视《塞影记》之后的审视。读马平新书之后,莫名的产生了很远的联想,文学是一处望不到边的宇宙,对于个体作家,在它面前,我们显得多么渺小。然而我们却又踌躇满志地不断努力,从不愿意放弃,并以此作为人生追求中的高尚。要谢谢马平的新书《塞影记》给我带来了这些思考,因为由此而再次感悟到文坛之名与利,其实很不重要。时间如水,浮面起波涛,潜底有笃行,注定有人成名成家,有人默默无闻。重要的是我们与文学互相交织成为了时间的影子,每个人都卑微弱小,但每个人都是一番传奇。如同鸿祯塞与雷高汉,你在那里,我也在那里,若有执迷时候,请略略回头审视,定会发现,你原本是我,我原来就是你!我们是文学与时间的影子,孤独而美丽!

  编辑 李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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