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太原日报
霍 斌
唐叔虞是晋国的始封君，国号本为“唐”，其子燮改为“晋”。太原晋祠最初为唐叔虞祭祀场所，最晚在北魏时，太原郡就已经存在唐叔虞崇拜。
唐叔虞崇拜属于民间信仰中祖先或地方圣君崇拜类型。从传世文献记载的丰寡程度判断，晋祠的盛名远非其他祭祀唐叔虞的祠庙可比。东魏时，被迫归顺高欢的北魏遗臣薛孝通“曾与诸人同诣晋祠，皆屈膝尽礼，孝通独捧手不拜，顾而言曰：‘此乃诸侯之国，去吾何远，恭而非礼，将为神笑。’” “屈膝尽礼”所拜对象很可能就是唐叔虞。晋祠在北齐文宣帝天保年间，曾进行过一次大规模的扩建。姚最《序行记》载：“高洋天保中，大起楼观，穿筑池塘。自洋以下，皆游集焉。”晋祠隶属北齐陪都晋阳，是当地最知名的景区，也吸引皇帝来此巡幸。或可认为，北齐时唐叔虞崇拜绝不是一般的民间信仰。
晋祠是太原地方官祈雨的最重要场所。文献中最早见晋祠祈雨的记载是隋大业十三年（617）太原留守李渊未成行的祭祀。是年二月马邑郡刘武周反叛，四月李渊以此为契机征发兵马，名为平叛实为起兵。《旧唐书·高祖本纪》载：“威、君雅见兵大集，恐高祖为变，相与疑惧，请高祖祈雨于晋祠，将为不利。” 《大唐开元礼》载有“诸州祈诸神”礼，此礼主要是为祈雨而举行。唐元和十二年（817）六月，时任门下侍郎的李德裕所作的《祭唐叔虞文》便是用于“州祈诸神”的官方祭祀，从其开篇“敢昭告于晋唐叔之灵”来看，祈祷对象就是唐叔虞。
唐叔虞应是被视为晋水之神才成为祈雨的对象。唐开元七年（719）《祠令》“州县旱则祈雨”条、“霖雨不已禜城门”条也涉及到州县祈雨的制度。前条载：“诸州县，旱则祈雨，先社稷。又祈界内山川能兴云雨者，余准京都例。若岳镇海渎，州则刺史上佐行事；其余山川，判司行事。县则（县）令（县）丞行事。”后条载：“诸霖雨不已，禜京城诸门，门别三日，每日一禜。不止，乃祈山川岳镇海渎；三日不止，祈社稷宗庙。若州县禜城门，不止，祈界内山川，及社稷，三禜一祈。”据《祠令》祈雨对象有“山川能兴云雨者”，具体到晋祠而言当是指晋水。《唐六典》载十道名山大川，其中河东道大川有四：汾、晋、丹、沁，并注云：“晋水出太原晋阳，入汾。”晋水发源于晋祠，因此唐叔虞才有水神性。
在民间信仰方面，武周长安元年（701）十二月，武则天下令在并州文水县武士彠陵墓前树起《大周无上孝明高皇帝碑铭》，碑文主要记载武则天家族起源和武士彠生平，其中武士彠的出生与晋祠、唐叔虞有关。其文载：母文穆皇后，尝祈晋祠于水滨，得文石一枚，大如燕卵，上有紫文，成日月两字，异而吞之。其夕，梦日入寝门，光耀满室，已而怀孕，遂产帝焉。及载诞之宵，梦人称唐叔虞者谓后曰：“余受命于帝，保护圣子。”惊寤而帝已生。
文穆皇后是武士彠的母亲赵氏。她吞下如燕卵大小有日月紫色二字石头而怀孕故事的创作灵感，可能来源于简狄吞玄鸟卵而生商朝的始祖契，女修吞玄鸟卵而生大业。这种通过奇异故事来神化帝王出生以达到“君权神授”政治宣传目的的事例在中国古代史上并不罕见。晋祠虽然一直是祈雨的重要场所，但文穆皇后的祈祷不会是祈雨，可能是求子，这体现出民间信仰中神灵御灾捍患威力的多样性。
在唐代笔记小说中，还衍生出晋祠大王有霹雳车可以施风雨雷电之法的想象。唐代段成式创作的笔记小说集《酉阳杂俎》中，记载有这样一则故事：李鄘在北都，介休县百姓送解牒，夜止晋祠宇下。夜半有人叩门云：“介休王暂借霹雳车，某日至介休收麦。”良久，有人应曰：“大王传语，霹雳车正忙，不及借。”其人再三借之，遂见五六人秉烛，自庙后出，介山使者亦自门骑而入。数人共持一物如幢，扛上环缀旗幡，授与骑者曰：“可点领。”骑者即数其幡，凡十八叶，每叶有光如电起。百姓遍报邻村，令速收麦，将有大风雨。村人悉不信，乃自收刈。至其日，百姓率亲情，据高阜，候天色。及午，介山上有黑云气，如窑烟，斯须蔽天，注雨如绠，风吼雷震。凡损麦千余顷，数村以百姓为妖，讼之。工部员外郎张周封，亲睹其推案。
鉴于北魏对晋祠有晋王祠的称法，传说的大王，应是指唐叔虞。介休王应是介山神灵或为介子推。从文中可以看出，这则故事可能发生在唐元和四年（809）李鄘做河东节度使时。故事并不是段成式自己的虚构创作，而是从曾亲眼看到案卷的工部员外郎张周封处获知。
故事真伪杂糅、虚实相间，剔除相对可信部分，虚构部分作者的建构意图与知识背景是问题的关键。主人公在编造理由时，为增强可信度必然要选择一种公众的知识，即被当地人熟悉且有一定民众信仰基础的神灵。基于此，在太原地区有很高知名度、还是官方祈雨祭祀对象的唐叔虞就是最佳选择。介休王最终借到的是环缀十八叶旗幡类似幡幢的较重的手持物，而不是霹雳车，表示唐叔虞的降雨神器不止一种。他去借神器表示自己法力不如唐叔虞。这些都暗示唐叔虞是河东藩镇内掌控风雨雷电力量最强的神灵。
通过对隋唐时期太原晋祠唐叔虞崇拜的历时性探讨，发现虽然越往前材料越少，对基层信仰的分析也不能做到十分充足，但通过证据链推演，透过知识考古学视野，可以相信在隋唐时期的太原唐叔虞崇拜是当地知名度最高且最重要的民间信仰，并具有较深厚的群众基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