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常去的地方之一,是废品收购站和药材公司。看到那里收什么,就去找什么,只要能卖到钱。卖个三分五分,沾沾自喜,卖个三毛五毛,那是大喜过望,卖个三元五元,那简直要欢喜地狂奔了。
夏天时,可卖的东西最多。常见的,有知了壳,也就是蝉衣。晚上摸知了猴,油炸了吃,白天就爬树去拾知了壳,一天可拾一大纸盒子,几天下来,卖个块儿八角的,是小意思。一个暑假下来,能挣够学费呢!
拾杏仁,先玩,叫赢老K。地上放一块砖,砖上最好能有许多小孔,可以卡住杏仁,给撞击时制造难度。砖上少则放两三枚杏仁,多者可以放得满满的,然后双方先后用一只大杏仁用眼睛瞄准,向下打击,从砖上打落下来的,都是自己的战利品。为了增加打击度,还可以在大杏仁里灌进用牙膏皮熬成的锡块。一个夏天下来,连拾带赢,竟然可以攒够一大纸箱子。这时,找个大树荫下,腚上坐着一块砖,手里拿着一块砖,地上放着一块砖,砸杏仁米,到药材公司卖钱,心中溢满收获的喜悦,更有着胜利的快乐。
牙膏皮,二分钱一个,积少成多,也十分可观。不过真拾到牙膏皮了,又舍不得卖,放在小铁勺里,熬成锡,可以制成鱼钩坠子。积得多时,就熬成大锡蛋子,可以卖出比牙膏皮更大的价钱。直到如今,熬牙膏皮散发出来的混杂着牙膏甜味的烧焦的漆味仍偶尔会撩得心头痒痒的。
屋后沟边的垃圾堆里,自然会有许多碎铜烂铁破布纸盒之类能卖钱的好东西,我们却不屑一顾,那都是乡下人或者上了年纪无依无靠的无业游民干的事。我们的聚财之地,是铁路货场,那里遍地是宝,又潜伏着风险,令人兴奋,倍感刺激。虽然铁丝铁皮铁块到处是,却不能公然拿走,或塞进衣服里,或包在纸里树皮里,大模大样的走过看货场人的面前。实在拣不到东西了,就拿一块大炭块,二分钱卖给街头打烧饼的。最疯狂的时刻,是文革武斗时,几十上百的乡下人,踏过结冰的鱼塘,齐集到货场里抢煤炭。人数不多的支左的解放军战士,站在炭堆上,像当年以少胜多坚守上甘领阵地的志愿军战士一样,左冲右突,驱赶疯狂抢煤的人。我们这些街道上的小孩子,也跟在解放军战士后面,拿着棍子,帮着驱赶,嘴里还“嗷嗷”叫着,痛快至极。砸碎了抢煤人的篮子,夺下他们的布袋子,将他们赶跑之后,在解放军战士的表扬声中,我们踌躇满志而归。在小巷口里,发现有许多小煤堆,原来是那些抢煤人藏着留卖的。我们毫不犹豫,席卷而去,卖了之后,我分得了五分钱。洋洋得意拿回家,被父亲发现了,被臭骂一顿且要挥拳痛扁时,落荒而逃,将那五分钱还给了同伙。
最遗憾的卖钱事,是文革初期,趁父亲在单位里当作走资派挨批斗,我们将他的一箱子书卖给了废品收购站。一年后,我开始偷偷看禁书了,才从父亲那儿听说,那一箱子书里,还有《三国演义》和《红楼梦》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