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望京附近的一家烧肉小酒馆里，“蝴蝶公主”刘敏和设计师Van Coney在嘈杂的酒肉世界里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畅谈到底该给昨晚约来的男孩打几分。周围坐的大多是些刚刚下班的中年白领，自然认不得这个着装奇异的姑娘是谁，只不过偶尔会被她俩的大笑声吸引，随即上下打量一番，露出鄙夷的神情。
“三线城市的发廊妹”是大多数人第一眼看到刘敏的想法，在普通人眼里，这一身艳俗的装扮，必然是没什么文化的人眼中的审美，刘敏从不过多解释，却总是在不经意间道出：“我是台北艺术大学毕业的。”
有人说她是哗众取宠，有人觉得她是亚逼先锋，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真正认为：她在还原中国本土时尚。刘敏对“亚逼”一词很抗拒，对“土酷”也不太满意，她总是跟别人说：“我就是土，没有酷，不要给我强加形容词了，我希望有一天‘蝴蝶公主’就是形容词，我的专属形容词。”
关于风格
“你们所说的过时，才是中国的当下”
为了这顿饭局，刘敏特意洗了头发，粘了假睫毛，“盛装出席”。我们都以为社交网络上的她就是她的全部，她的日常，刘敏却觉得每天花枝招展地扮演蝴蝶公主也挺累的，蝴蝶公主只是她的一个角色分身，都是阶段性的，以后也说不准会换一个名字进入下一个角色。
名字会换，角色会换，但对于刘敏来说，她坚持的东西永远不会换。一群人口中的过时，是刘敏眼中的现实。老旧的东西在很多没那么发达的地方现在也还在用，塑料壁画、“财神到”挂历，很多东西离我们远了，但不代表离所有人都远了。
改革开放之后，最容易接受新文化的青年们逐渐开始大胆尝试，一改之前满大街的水泥灰和军绿色搭配，换上了红黄蓝绿等“艳俗”的颜色混搭在身上，大家都开始变得想要营造一种极具视觉冲突感的画风，让自己在人群中显赫。这确实是属于那个时代的记忆，这是一种带有“市井”符号的配色并构建出一种中式风格，但这并不代表这种时代记忆只能是记忆，在2020年，它也依然存在。
这个时代没有那么片面，城市里也不全是高楼大厦，就像你在北京，偶尔也能撞到用手写招牌的脏摊儿；走到城中村，也能看到一个个奔波的打工仔眼睛被五颜六色的长刘海遮挡；在淘宝，依然也看得到那些山水画挂历的销量没有变低；更不用说在快手抖音，经常能看到那些充满乡土气息的博主，仍在用高饱和度的色彩搭配，炫耀着他们那个与城市水泥森林对立的世界。
关于质疑
蝴蝶公主到底美吗？
刘敏总是在朋友圈戏谑：北京真无聊，找不到第二个比我美的人。不解风情的人总会觉得，这个蝴蝶公主也太自信了，现在满大街不都是喜好复古的土酷青年吗？互联网一大半都是穿着怪异，姿势辣眼的照片在流传，大家都在玩复古土酷，你有什么特殊的？你真的美吗？
或许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关于复古、土酷的定义。
相比之下，刘敏的大胆着装挑衅着所有主流的精致，质疑和奚落都沦为她享受生活的白噪音。她为自己做过的交友杂志《缘来是你》创刊一周年以及停刊纪念举办了一场庆祝舞会，地点选在了中老年舞厅。那些用复古装点自己的虚妄的年轻人，永远也找不到这场真正复古的派对入口。
关于少女的情绪
极其的自信，疯狂的自卑
刘敏目前确实还只是个服装设计师，但她一直想要被挖掘，被瞩目，她说想成为下一个Lady Gaga，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相较于做衣服、拍照，她更喜欢办活动Party，因为起码能受邀来她的活动的人，都是喜欢她的人。我问她那为什么不像安迪沃霍尔一样，每周都在自己家里搞一场派对，刘敏说“我没有家”。
我没有追问她为什么这么回答，但我猜，或许是因为自己父亲不支持，或许是因为身边年轻人的审美处境总是略显尴尬又千篇一律，而格格不入的冲突感才是刘敏的风格精髓，正是因为这种格格不入，让她总是倍感孤单。
据说越是孤单的人，发动态的频率就越高。刘敏从没因为自己逐渐淡入大众视线而收敛，每天的微博、朋友圈、ins依旧是想表达什么就发表什么言论。她说大部分喜欢她的人并不是因为她的视觉风格，而是在了解过她的性格后才喜欢上她，而了解她的渠道，便是她每天发布在社交平台上的“喋喋不休”。
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刘敏是蝴蝶公主，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她不再惧怕孤独，除非是被封号禁言。然而事实上，刘敏曾因为发布“色情内容”，微博被举报封号过两次，ins也挂了三次。
我直白问她为什么要拍裸照，本以为得到的回复会是“这是艺术”之类，没想到刘敏的回答却是，“因为没衣服穿了。”
跟大多数女孩的想法相似，一件衣服穿了三次就不想再穿，同一件衣服不想出现在第二组照片里，刘敏作为服装设计师，对于服装的否定更为频繁，对于自己的否定也更频繁。
刘敏跟Van Coney老师说：“没有一个直男能软着从我身边走过去，我简直太美了！”却又在几杯酒下肚后很沮丧的哭着说觉得自己不够好，做的衣服也不行，手工什么的都很差。这个自信又自卑的98年小姑娘，虽然看起来像从70年代穿越来的，实则却是当代年轻人的缩影。他们可以以娱乐戏谑、宽容的态度面对一切鄙夷，在外人面前展露自己最自信的一面，却始终逃不过自己内心深处对自己的质疑。
她跟当代大部分年轻人的审美是不一样，但那些纠结、弊病等等，都是对他们生活形象的剪切。
关于奢侈品
“重新改造奢侈品牌，不是讽刺，是我想穿但买不起”
走一圈三里屯，十个人里有八个，身上都得带点奢侈品牌的东西，不论是正品还是冒牌，在他们眼里，这些不叫“奢侈”，而是“潮”。
大众审美大多是用钱打造的，“就算你再不美，只要手里拎个爱马仕，大家都会高看你一眼”，更何况当代的国内都市剧，大多都在渲染一个纸醉金迷的价值观，导致没有几个女孩能逃得过对奢侈品的向往。
刘敏也是如此，是真的想穿奢侈品，但自己买不起，穿假的又太掉价，那不如索性自己做那种一眼假的东西。“我知道作为一个创作者不应该穿山寨，但这些超大牌就比较无关痛痒，就当是买不起的一种恶趣味报偿吧，更何况，如果有一天LV的人找到我并指责我侵权，那或许是我的荣幸，变相帮我宣传了呢”，刘敏穿着满身巨大logo的堆叠，也丝毫不掩饰这都是假货，反而到处宣称“这都是假的，是我自己做的山寨。”
关于艺术
“搞艺术可以，但进艺术圈没必要”
刘敏经常觉得自己很尴尬，因为她总是游走在艺术、时尚、网红这三个领域，却不属于任何一个圈。她在讲述这一部分事实的时候看不出她到底是表示遗憾，还是表达确幸。
刘敏和Van Coney毕业于同一所艺术高校，却都十分鄙夷当下的艺术圈。刘敏说她很鄙视那些打着一些旗号去搞艺术的人，比如说，做了一件艺术品，声称是为了环保，那为什么不直接去投身于环保产业呢？一层层的包装只会让人觉得虚伪恶心。
一些追捧刘敏的人也总是说，刘敏是在搞艺术，是在复兴零零年以前的审美，刘敏从不会回绝别人的热忱，却总是暗戳戳告诉身边的朋友：“我才没有这么多伟大的抱负，我只是在表达我个人的审美而已。”
刘敏真的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她说她很勤快，却每天十一点才起床；就像她如此鄙夷艺术圈，却还是希望有能有人为她办一场艺术展。不想搞艺术，却还是跟艺术圈沾了边。
关于潮流
“如果玩旧的叫做“潮”，那大爷大妈够不够潮”
在亚逼、土酷的话语中，他们把与自己做着同样事情的大爷大妈叫作潮，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潮”这个形容词被发明出来之前，这些大爷大妈就已经在做这样的事情了。潮流总是在反复咀嚼那些相似的东西。
在刘敏的审美领域里，她的行为也好，设计也罢，最容易让人诟病的不过就是，她在玩旧的、在玩时代剩下的残留物，98年的刘敏传输的都是她爸妈那个年代的审美文化，这一点就总会让人好奇，刘敏的父母对于蝴蝶公主到底持什么态度。
刘敏平时工作地点都是在家里，也就避免不了父母的叨扰。她总是说“我爸觉得我做的东西很搞笑，却不反对，真正反对的是我微博里发的关于做爱的字眼，他觉得女孩子这样很不好。”话语间充满抱怨与不解，却无法真正与自己的爸爸正面交锋，因为她爸是自己的投资人。
反观刘敏的妈妈，从事企业文化类工作，对于年轻人的想法接受度很广，所以对刘敏一直很支持，会给她提供意见、夸赞，甚至是帮刘敏拍照、转发朋友圈。
我问她“你妈妈会穿你做的衣服吗？”刘敏迟疑了一会说“她年轻的时候不就是在穿这样子的么。”
关于审丑
刘敏会不会成为第二个Cindy
千篇一律的网红式奢华总是在给年轻人洗脑，买衣服要买网红爆款，吃饭要去网红餐厅打卡，去个整容医院都能碰上十几个撞脸的网红欧美大双。审美疲劳不是看美的看多了，而是看重复的看腻了。
在这样一个容易让人脸盲的社会下，反倒是那些不在大众审美里的“美”越来越容易走入人们的视线。当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刘敏，就开始觉得她和Cindy有异曲同工之妙，但不同的是，刘敏自己主导自己，她是无畏但非无品的，更多的是探索内心所趋，敢于接受和承认当下，也崇尚穿衣自由，不以取悦任何人为目的，最终穿出自信且有态度的风格。
当人们用是否够潮流而打量自己的时候，他们往往错过了自己真正热爱的情感和欣赏事物的方式，错过了他们自我独立的审美。不管在现实中被套上几层枷锁，劈腿拍照时身上的链子一条不能少；也无论生活给了他们多少颗柠檬，都要被切片塞进科罗娜或龙舌兰，在不散的舞池化成一地狼藉。
脱离大众趣味的方式总是很难，不是难在如何去做，而是难在如何去逃避别人的反面评价，当然了，欣然接受或许是更好的选择，就像刘敏一样。
我记得有人很中肯地评价刘敏：“她可能不是你的菜，但是会像粉灯发廊一样激起你的欲望。”
编辑=左先生
文字+采访=蘑菇仙
摄影=Tolaki+糖果掌柜
特别鸣谢=Van Cone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