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最具话题性的两部剧，非《狂飙》和《漫长的季节》莫属，一部热度空前，一部立意深远。
如果把两部剧融在一起拍成一部电影，会是什么效果？
张艺谋就这么干了。
在过去，影视圈一直存在一个鄙视链，拍电影的瞧不上拍电视剧的。
20年前，张艺谋就劝章子怡，不要去拍电视剧，会脏了自己的羽毛。
但20年代后，时代变了，鄙视链不存在了。
张艺谋不仅鼓励新的谋女郎刘浩存去拍电视剧，自己也跑去拍了，甚至成了国产电视剧剧迷。
去年看完这两部剧后，他非常喜欢，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能不能把两部剧的好演员请过来合作一部电影？
没过多久，两部剧的六七个演员集结完毕，电影剧本很快写好，大家聚在一起，嘁哩喀喳，电影《第二十条》就拍好了。
《第二十条》在今年春节档上映，由雷佳音、马丽、高叶、赵丽颖等人主演，并不是春节档的最热门影片。
原因在于，很多人一开始就不看好这部作品，他们给这部影片定了“三宗罪”。
他们说，这是一部“缝合作品”。
从释放出的预告片能看到《狂飙》和《漫长的季节》的影子，甚至还有《人民的名义》、《人世间》的演员，一言以蔽之就是一锅乱炖。
他们说，这是一部赶工之作。
《第二十条》于2023年7月1日开机，不到2个月就杀青了，从立项到最后定档，不过短短3个月。
相比其他大导演动辄三五年一部作品，张艺谋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质量堪忧。
他们还说，这是一部“圈钱之作”。
确实，张艺谋这些年产量太高了。
他每年至少拍一部电影，全都是商业类型片，主打一个短平快，给人的感觉就是他实在太缺钱了。
有人甚至总结出了张艺谋这些年的“致富经”：
每年年中，筛选一下当年最火的演员，利用个人影响力把他们请过来。
最好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随便搞一个剧本让他们去演，三两个月就能拍成电影去电影院大赚一笔。
《第二十条》就符合以上所有特点。
观众对它的期待值并不高，以至于春节档第一天，它的排片仅仅名列第四。
那么事实真的如此吗？
皮哥第一时间看了这部影片，结果真的超出预期的好。
以我所在的影院为例，2个多小时的时间里，笑声就没停过，真的很符合过年其乐融融的氛围。
最后的上价值的部分也恰到好处，至少我本人看得眼眶有些湿润。
简单来说，这是一部标准的笑中带泪电影，褒义的笑中带泪。
影片给我的感受很深，概括起来就是三个字。
第一个字是“稳”。
张艺谋的稳定超出我们的想象。
《第二十条》豆瓣开分8.0分，目前微跌到了7.9分。
去年春节档，他的《满江红》豆瓣开分8.0分，后来在招致非议的情况下依然稳定在了7.0分。
这种稳定性不是一次两次。
过去10年，张艺谋一共拍了9部电影，豆瓣平均分为7.1分。
9部电影中并非全都是佳作。
一部《长城》，王晶说张艺谋拍了一半就知道自己拍砸了，豆瓣评分4.9分；
一部《坚如磐石》，雪藏3年，删删减减，以半残之躯上映，依旧拿下了国庆档冠军，评分也有6.1分。
而其他电影，全都是7分+的水准。
而他拍摄的题材更是多点开花。
《归来》《一秒钟》是伤痕文学，《影》是莎士比亚式的古典悲剧，《悬崖之上》是谍战，《狙击手》是战争戏，《坚如磐石》是扫黑除恶，《满江红》则是剧本杀。
无论是电影产量、电影口碑，还是电影票房、题材多样性，73岁的张艺谋就是过去10年华语影坛的第一名。
他的电影变浅了，但也变得更广了，这何尝不是一种新的探索呢？
这次的《第二十条》依旧是这种探索的延续。
影片本质上是一部法律科普片，张艺谋力图在140分钟内给我们科普“正当防卫”和“防卫过当”的区别。
多么乏味的题材，其他导演拍很可能拍成电影版的《今日说法》。
但张艺谋却拍得活色生香。
不夸张地说，《第二十条》或许是张艺谋最具有生活气息的一部作品。
影片讲述了小人物韩明（雷佳音 饰）去市检察院挂职。
他的身后是一地鸡毛的生活。
儿子韩雨辰（刘耀文 饰）见义勇为被诬告，初恋吕玲玲（高叶 饰）成了办公室的同事，老婆李茂娟（马丽 饰）失手揍了校领导（张译 饰）。
他的面前是两个残酷的案件。
张贵生（杨皓宇 饰）几年前见义勇为，被判防卫过当，这些年一直在奔走；
聋哑人郝秀萍（赵丽颖 饰）长期被地方恶霸欺压，丈夫一怒之下对施暴者连捅二十几刀，面临法律严惩。
一边要处理生活里的烂摊子，一边还要化身正义之士为弱者发声，故事由此铺展开来。
张艺谋过去被批不会讲故事，但他这几年的作品，故事都很扎实。
这部电影更加明显。
2个多小时的体量里塞进了一部电视剧的内容，信息量非常大。
影片的故事还有很强的现实性。
片中有个细节，张贵生见义勇为的录像里显示的时间是2018年7月。
而在现实生活中，2018年的8月27日刚好发生了著名的“昆山龙哥反杀案”。
这起案件震惊全国，也推进了《刑法》第二十条关于“正当防卫”规定的完善。
复杂多线故事+人物群像+严肃法律条文解读，让《第二十条》戴上了厚重的枷锁。
但张艺谋却用喜剧的方式来表现。
他在现实主义和幽默元素之间做了很好的平衡，没有居高临下审视。
他用镜头潜入平常百姓家中，从细节入手，在家长里短中窥探到了生活的不堪和人性的可贵。
第二个字是“柔”。
《第二十条》的演员阵容是《狂飙》和《漫长的季节》的融合。
看看演员表。
《狂飙》里的“安欣”张译、“大嫂”高叶、“杨健”王骁，“李宏伟”阿如那；
《漫长的季节》里的“王响”范伟、“马德胜”陈明昊、“哑巴”蒋明奇。
这些人都来了。
再加上雷佳音、马丽、赵丽颖、于和伟、许亚军、李乃文、潘斌龙、乔杉等实力派演员。
做到了有看头又有噱头。
当然张艺谋并不满足于，将两部剧的演员进行简单排列组合。
影片本身就是把两部剧进行了融合。
主角面临的案件部分，就是《狂飙》的翻版。
片中的“康村”不就是《狂飙》里的莽村吗？
李宏伟摇身一变成了刘文经。
还是地主家的傻儿子，还是欺男霸女的恶棍。
而他身旁的那几个配角，甚至连服装和发型都没变，给人的感觉就是《狂飙》乱入了。
废弃的工地，突如其来的坠楼，医院探望，老爹和警察讨要说法，这些细节都让人梦回《狂飙》。
主角经历的生活，是《漫长的季节》翻版。
雷佳音饰演的主角，窝窝囊囊、充满爱心，以及混不吝那个劲儿，不就是《漫长的季节》里秦昊饰演的彪子吗？
雷佳音和马丽饰演的夫妻日常拌嘴，中间陈明昊还掺和进来，三个人唠嗑唠得还急眼了。
这不就是《漫长的季节》里的“探案三人组”吗？
张艺谋将两部剧融合的方式，其实也是借鉴了《漫长的季节》。
表面是处理案件，里子却是小人物的悲欢离合。
但融合的背后也有副作用的风险。
面面俱到，反而容易面面不到。
奇妙的是，张艺谋靠深厚的功力巧妙化解了这个问题。
影片外松内紧，表面是夫妻斗嘴的笑料堆叠，其实是三个关于正当防卫的故事线并行不悖的运行。
前期布局，中期草灰蛇线，最后引爆。
杨皓宇饰演的英雄司机遭遇车祸；
赵丽颖饰演的聋哑母亲选择跳楼；
马丽饰演的母亲对坏蛋家长大打出手；
三个高潮同时到来，戏剧张力拉满，影片主题呼之欲出。
片尾雷佳音出场，“法，不能向不法低头”的演讲打动了观众。
三条线，无一处废笔；
两种风格，无一丝割裂感。
好久没看过这么柔、这么丝滑的电影了。
大师功力，在于对新题材新手法的探索，也在于对类型片的精心打磨。
第三个字是“玩”。
张艺谋从影40年，拍了二十几部电影，这是他第一部让我觉得“像闹着玩儿”的电影。
他完全放下了电影大师的包袱，变成了一个老顽童，整部电影呈现出了一种松弛感。
他的拍片动机像闹着玩的。
仅仅是喜欢《狂飙》和《漫长的季节》，就撺了这个局。
与其说是拍电影，不如说是2023年好演员的团建。
他拍摄过程像闹着玩的。
找来赵丽颖演受害者，赵丽颖提议让角色变成聋哑人增加感染力，老谋子还很听劝，立刻安排了这个聋哑角色，结果效果极佳。
影片角色像闹着玩的。
片中马丽饰演角色的初恋叫做李逵，今年的春晚上《寒舍不寒》里，沈腾饰演马丽的初恋，名字也叫李逵。
梦幻联动了，估计看春晚时老谋子也会会心一笑吧。
片中的自我致敬也像闹着玩的。
雷佳音饰演的韩明去便利店碰到了乔杉饰演的小老板。
乔杉在看电视，刚好播放的是《满江红》片段，两个雷佳音同时出现，第四面墙被打破了。
老谋子直接玩嗨了，最后雷佳音那段激昂演讲，和《满江红》里如出一辙。
片中的对白也像闹着玩似的。
雷佳音和马丽的斗嘴戏贡献了全片最多的笑点。
两个人话赶话，不断说段子，一条接一条。
影片奇奇怪怪的段落也存在一些。
比如王骁饰演的田副检暗恋高叶饰演的吕玲玲，这个感情戏加得有点看不懂；
比如杨皓宇饰演的英雄出车祸死亡，这个领盒饭方式很狗血；
总而言之，《第二十条》给人的感觉就是，张艺谋拍摄过程中直接玩起来了。
什么艺术成就，什么精致菜肴，我全都不要了。
我就是要做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有用的没用的食材，全都到锅里一勺烩了。
这种放肆，是一种勇气。
张艺谋是第五代导演的领军人，他们喜欢宏大叙事，喜欢说教，导演正襟危坐，观众如履薄冰，这种微妙的关系一直存在。
但这一次，张艺谋真的放开了。
他能自我致敬，也自我解嘲。
他能玩得了烂梗，也放得下身段。
看了这么多张艺谋电影，这是最放松的一次。
目前来看，《第二十条》虽然不是春节档的种子选手，票房甚至落后于《熊出没》，但低调中藏着惊喜。
所以，张艺谋也别着急，好戏才刚刚开始。
相信《第二十条》一定会凭借口碑的发酵，实现反超，最终票房很可能突破20亿。
张艺谋这一次用一种不战而战的心态，在竞争激烈的春节档赢得了另一种胜利。
一个拍摄《活着》和《英雄》 的张艺谋值得尊重；
一个知道了双奥会开幕式的张艺谋值得尊重；
一个每年稳定输出一部7分+的商业类型片的张艺谋，依然值得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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