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4日左右，网传“CETC成都事业部（413）”和“CETC-软件开发课（27）”两个微信群关于抵抗加班的聊天记录，让人大呼有看爽文的痛快感。

　　随后的4月5日，聊天记录中所涉及的“中国电子科技集团有限公司”发布公告称，网传微信群聊天记录所涉单位和人员，非集团公司所属成员单位和员工。

　　人们对聊天记录所产生的强烈共鸣，是来自对加班风潮的痛恨之共情，这几年，处在这种加班风潮压迫下的打工人太多太多了。而在那一句句“+1，坐等人事，要走一起走”的接龙中，颇有点一起造反的感觉。你会发现，这种形式，和一百多年前工人运动的罢工游行同族同宗，整齐的队伍，整齐的口号，只不过场所变了，线下变成了线上。

　　那么，加班文化怎么在企业中蔚然成风的呢？

　　01

　　在经济学里，劳动力是商品，商品要有使用价值。当互联网大厂购买了985毕业生这件廉价商品后，打工人为企业带来的“使用价值”越高、创造的边际效益越高，越有竞争力。

　　过去几十年，社会批量生产劳动力“商品”，包装越来越精美。

　　大学生代替了过去的工人，博士研究生代替了过去的大学生；互联网企业代替工厂，造就新的劳动密集型产业。社会完成一次整体升级，但结构变化不大，格子间里聊天的白领“返照”着过去工厂车间嗑瓜子的女工，加班敲代码的青年隐喻着过去扳手拧螺帽的技师。

　　整个社会系统的升级，推动产业升级。在不同领域，劳动力“商品”仍然积压，仍有失业和劳动力错位。

　　疫情以来，大量的失业现象给被雇佣的人带来巨大压力，被雇佣的人之间又产生了过度竞争，因为你不加班，提供给老板更高的边际效益，你就可能被其他“商品”替代。

　　奥地利学派经济学家罗斯巴德曾说，只有生产能力增加、资本投资扩大了，你才能获得更高的工资率，而不是高工资给了你高生产能力和高生活水平。

　　所以问题是，当前产能是增加还是减少，资本扩张还是收缩？

　　如果是增加或扩张，它应该给我们带来福利和休闲，如果是减少或收缩，它将带来内卷。

　　我的加班还有出路吗？

　　02

　　马克斯·韦伯一百多年前就说过，打工人都想挣省力、舒服而习惯姿势的钱。

　　所以，当代社会主要矛盾之一大概是，打工人盘算怎样用最舒服、省力的姿势赚自己习惯的工资，和企业主总想让你卖命、高效地产出高边际效益的价值之间的矛盾。

　　简略点说，就是你想955和老板想要“福报996”和“狼性007”之间的矛盾。

　　资本主义精神是近几百年才建立的，这种精神的内核之一，就是以劳动和工作为人生天职。但在资本主义兴起前，人并不是没有天职，那时人们自由劳作、贸易往来。所以资本主义刚兴起时，工厂面临最大的问题是招不到工，那时的资本家无法说服农民或城市人口参与12小时制的工作而去违背他们自由的劳作方式。

　　马克斯·韦伯曾论述新教伦理和资本主义在16-19世纪如何慢慢融合，慢慢造就了愿意打工的一代人，以及这种打工天职如何一代代传承下来的。

　　伴随资本主义而来的是公司制度，到今天，许多人仍未能逃离公司制度下的生活。

　　往大了讲，如美国的“公司共同体”，它们充值基金会、扶植智库，组织上合纵连横，在感兴趣的领域影响政策制定，左右着美国联邦政府。威廉·多姆霍夫在《谁统治美国？》里就表示，大公司统治着美国。

　　往小了说，人的雇佣生涯，大多数时间在公司制度下生活，办公室政治、上司压迫，老板统治，这些都是当代人避不了的坑。

　　这大概是就无“畜”可逃。

　　03

　　996和007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却又常常被社会忽视。而且人们因为害怕失去晋升、评级、年终奖、绩效等机会，往往自愿加班.

　　西方有个谚语形容这种对显而易见问题的忽视，叫“房间里的大象”。

　　伊维塔·泽鲁巴维尔的《房间里的大象：生活中的沉默和否认》一书，曾从社会学角度剖析人们私密生活和公共生活中，对于某些显而易见的事实集体保持沉默的社会现象，称为：

　　“合谋性沉默”。

　　对996的集体配合和自愿加班，大概就属于这种，而这种忽视经常是灾难性的。

　　1922年，时任美国商务部长后来做了总统的胡佛对钢铁行业发难，要求废除12小时工作制，提出8小时工作制，当时教会、民众一边倒地骂12小时工作制——

　　“在道德上是邪恶的”。

　　当时一个微弱的声音淹没在呐喊中，它是这么说的：“12小时工作制是突然在道德上变得邪恶了，还是19世纪以来它就一直充满邪恶而被忽视了？”

　　放在今天，历史相对主义者大概要被气个半死，你们早干嘛去了？在今天广东、浙江一带的工厂里，我父辈一代工人的血汗已经耗尽了。

　　所以，让我们直视房间里的大象吧。

　　骂完了，该回去加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