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走错路的冯静波，一个是一根筋的肖大力，北京人艺新作《永定门里》这对“双男主”，其性格和命运让人感慨万千，挑起大梁担任主演的苗驰和杨明鑫，也得到了观众的高度认可，被认为“一个是复杂忧郁自我挣扎的知识分子，一个像是从泥土里挖出来的充满倔劲儿，两个人物都立住了”。
虽然是首次舞台合作，但苗驰和杨明鑫都已在人艺舞台上摸爬滚打多年。如今，遇到这样沉甸甸的大戏，挑战如此复杂的角色，对于二人来说，都是一次难得的宝贵机会，也让观众看到了人艺新一代的光彩与能量。
《永定门里》剧照，苗驰饰冯静波（左），杨明鑫饰肖大力。方非摄出身艺术世家，人艺舞台多年摸爬滚打
《永定门里》的冯静波和肖大力，虽然分属两个阵营，性格也大相径庭，但在骨子里又有相通之处，都是具有高度理想主义的人物。苗驰和杨明鑫也是如此，他们二人的形象气质和成长过程截然不同，但从小都出身艺术世家受到的耳濡目染，奠定了他们投身艺术事业的血脉根基。
苗驰的父母都是歌剧演员，姐姐学音乐吹长笛，伯父伯母也都在戏曲研究院工作，受家庭影响，苗驰自幼就很喜欢音乐，学过钢琴和吉他。杨明鑫的家中长辈都是河南商丘四平调演员，杨明鑫从小学就跟着先生学相声快板，打下了戏曲曲艺的基础。两人的父母原本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当演员，然而命运兜兜转转，骨子里的基因和热爱，让他们最终都走上了艺术道路。
苗驰高中毕业时，报考了中戏、上戏和广院等艺术院校，最终考取了中央戏剧学院。最开始他还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演员的料，但很快就如鱼得水。大二暑假时，他就在电视剧《拥抱阳光》中演了“反一号”。后来又被北京人艺导演李六乙选中，参演了难度极大的诗剧《口供》，并且得到一向对艺术水准要求极高的李六乙导演高度认可。大四时，苗驰又被李六乙请去在曹禺名剧《北京人》中扮演曾霆。中戏毕业后，苗驰顺利进入北京人艺，登台演出的第一部戏正是《北京人》。
上学时，苗驰曾是一个比较外化的演员，节奏感好，充满激情，擅长运用技巧吸引观众。但因为在《北京人》中扮演的曾霆是一个在封建家庭压抑中丧失了天性、如同“活死人”一样的孩子，所以对他来说是很大的挑战。演了这个角色，他也完成了一次蜕变：“从此我知道自己可以不依靠外在手段，也能在舞台上立得住了。通过由内而外的力量打动观众，是一种更高级的表演。”在2022年重新排演的《北京人》中，表演功力日见精进的苗驰主演了曾文清，将这个在封建家庭中矛盾痛苦、失魂落魄的大少爷演绎得淋漓尽致。
在人艺近二十年的时光里，苗驰还参演了《白鹿原》《阮玲玉》《古玩》等大大小小几十部话剧，“在这样一个剧院里，跟着这么多大导演一起摸爬滚打，耳濡目染这么多大演员，这是多么大的一笔财富！真是非常幸运！”除了舞台剧，苗驰还主演了《啤酒花》《糖豆八部》《花千骨》《古董局中局》《人世间》等诸多影视剧，荣获第19届大学生电影节电视电影最佳男演员。
《永定门里》剧照 方非摄杨明鑫则在家人的建议下，高中毕业时成为一名海军。在新兵军训的新年联欢会上，既演相声小品又当主持人的他，被部队文工团看中，将他招到了东海舰队航空兵演出队，学习唱歌跳舞军乐，经常下基层演出。在部队当了五年的兵，反倒让他更坚定了自己的文艺梦想，退役后他发奋学习，终于考上了上海戏剧学院，成为一名“超龄”新生。上学时，他对拥有众多艺术家的北京人艺产生了神往，于是赶到北京赴考，通过三试后终于成了北京人艺的一名演员。
进入人艺的九年，杨明鑫从跑龙套开始，逐渐担任更重要的角色。2016年，他参演了小剧场话剧《催眠》，反响很好，之后幸运进入了《茶馆》剧组。虽然演的都是小角色，但是每次排练演出，看到剧组的创作氛围，尤其前辈艺术家的表现，都让他受益匪浅。在冯远征导演的《杜甫》中饰演严武，让他的演技更进一步。“导演带着我们光读剧本就读了半个多月，然后在排练中逐渐让角色有血有肉，最终在演出时被观众喜爱接受，这个过程很过瘾。”
杨明鑫还在曹禺名剧《日出》中扮演了方达生，起初他并不喜欢这个人物，排练中，冯远征导演跟他聊了很多，他也不断去琢磨感悟这个角色，逐渐懂得了方达生的无奈：“一个充满阳光和对美好事物向往的人，却在那个时代格格不入，曹禺先生正是通过方达生表现出了时代的悲哀，但他也带来了一点点微乎其微的火苗，星星之火也是可以燎原的。”
深入角色内心，双双担任《永定门里》主演
就这样，随着人生阅历的增长和不断的舞台实践，苗驰和杨明鑫都越来越擅长从人物内心出发去塑造角色，也因此被选中主演《永定门里》这部被导演唐烨称之为“触及灵魂，写人的剧”。
苗驰扮演的冯静波，原本是一名潜伏下来的特务，作为一个身份特殊又经历了巨大挣扎和改变的人物，有着丰富的内心戏。“冯静波的改变不是外在的，甚至不能让人看出他外在变化，只有夜深人静他自己独处时，才能通过他的内心独白得以展现。”一向追求从质感出发进入角色的苗驰，这次选择以一种更为自我和直觉的方式，设想自己如果是冯静波的话，会面对什么样的问题，“我总希望呈现给观众最真实的感受，只有从内心深处生发的东西才是真的。在慢慢找到人物内心线索的时候，自己其实也很感动。”
剧中，冯静波自始至终都在审视自己，他的怀疑和迷茫、痛苦和纠结，让他不停在打破、寻找和重组。苗驰内敛又细腻的真挚表演，让观众感受到了这个人物的“破碎感”，他不是一个简单的“特务”，而是孤独清苦、破碎懦弱，又是善良温暖的，“他将痛苦内化，背负着特务身份四十年，真正和底层人民生活在一起，帮助他们热爱他们。他是真实而内省的，特务的设定让这个人物多了负重苦痛，多了审视思考。”
《永定门里》剧照，苗驰饰冯静波（左），杨明鑫饰肖大力。方非摄曾有过当兵经历的杨明鑫，扮演肖大力这个曾经参过军、后来当了警察的派出所所长，有着难得的契合感。杨明鑫非常喜欢这个人物，“因为他是那个时代的一个代表。”在杨明鑫眼中，肖大力虽然不是广义上的英雄，并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只是将自己的信仰贯彻到底。“但是我们需要这样的人，因为他是有信念的，他要调查真相。”
“当年我在部队的时候，学的就是四个字：令行禁止。让你冲的时候，不管前面是什么，就要勇敢无畏地往前冲。如果没有肖大力这样的人，又何来现在的和平年代？”剧中肖大力的命运令人唏嘘，但在杨明鑫看来，“值得庆幸的一点，就是肖大力认为最重要的事情，在他有生之年得到了答案。这是他最幸福的时刻。”
生活中汲取营养，排练场上碰撞火花
冯静波和肖大力在漫长而跌宕的人生中，拥有亦敌亦友的深刻连接，从针锋相对，到惺惺相惜，再到同病相怜，纠缠一生。苗驰和杨明鑫在排演过程中，也一直努力寻找二人之间的戏剧张力。苗驰说：“很多戏都是我们在排练厅里慢慢磨出来的。杨明鑫是一个很好的演员，我能从他的眼睛里感受到真诚，这很符合肖大力这个人物，也很符合两个人之间的感受。所以我们能碰撞出很珍贵的东西。”杨明鑫也从磨合中，充分感受到了彼此互相给予并得到有力回馈的合作状态，“创作过程非常顺畅，我们都能很快接收到对方的信号，这对演员来说，非常享受。”
有一场戏是深更半夜，两人一个偷听电台，一个爬墙根监视对方。编剧在剧本中笔墨不多，唐烨导演就在排练时让演员们即兴创作，于是二人就即兴出来一段肖大力不小心踢翻了墙根的桶发出声音，急忙跑回屋，冯静波出屋察看的生动表演。杨明鑫对苗驰说，“你就在墙根这儿等我，我还会再出来一趟。”结果两人撞见的这尴尬一幕，颇具喜剧效果。苗驰也设计了一段第二天早上两个人起床，都到院子里洗漱的有趣场景，冯、肖二人各怀心事，刷牙漱口的动作如同镜像，虽然没有台词，却此时无声胜有声。果然，这两场戏剧场效果极佳，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
《永定门里》剧照，苗驰饰冯静波（左），杨明鑫饰肖大力。方非摄能够具备这样的创作能力，得益于苗驰和杨明鑫平时都非常热爱生活并擅长观察。虽然他们平时都很低调随性，喜欢独处，但也都兴趣广泛，喜欢音乐读书旅行。在苗驰看来，“演员在舞台下应该是安静的状态，放空自己，吸收日月精华，这样才能在舞台上更加绽放。”杨明鑫也认为：“生活和表演密不可分，如果不热爱生活，不懂得观察，就不会发现生活中能带给人乐趣和想象的瞬间与细节。”
苗驰和杨明鑫都不是北京籍演员，但在人艺舞台上都参演了不少“京味戏”。《龙须沟》《骆驼祥子》《茶馆》《小井胡同》《全家福》……这些经典作品都从平民视角折射了时代变迁，兼有很强的烟火气和思想性。杨明鑫对此深有感触，“它们记录了特定时代北京人的生活方式，充满了人情味儿。”
对于京味戏的创新发展，苗驰有深入的思考：“京味戏作为北京人艺的招牌之一，不是只有京味的舞美和语言，而是建立在一定美学高度上的精神气质，是老一辈艺术家摸爬滚打摸索出来的。我们如何去发展和超越，一定要从审美角度去切入，可以有更多的风格和可能性，把京味也玩出不同的味道。”
来源：北京日报客户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