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 · 杨紫琼

　　以下为采访摘要

　　不要让任何人决定你是否芳华已逝

　　北京时间2023年3月13日，第95届奥斯卡金像奖颁奖典礼在美国洛杉矶举行，杨紫琼凭借《瞬息全宇宙》获得最佳女主角奖，成为了奥斯卡奖自1929年创办以来首位亚裔影后。

　　△凭借《瞬息全宇宙》杨紫琼获得第95届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

　　对于所有和我有着相似外貌的男孩女孩们，这座奖杯，是希望的灯塔，是无限的可能。它代表着大胆逐梦，梦想会成真。

　　另外，女士们，不要让任何人对你说你已过巅峰，永远不要放弃。

　　杨紫琼奥斯卡获奖感言

　　正如杨紫琼在获奖感言中所说，永远不要让任何人对你说，你芳华已逝，巅峰不再。在60岁的年纪，她依然可以创造奇迹。

　　杨紫琼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香港头号功夫女星，在男性主导的功夫电影圈一枝独秀。其后她开始闯荡好莱坞，1997年拍摄了《007：明日帝国》，成为第一位亚裔身份的邦女郎。2000年参演李安导演的《卧虎藏龙》，女侠俞秀莲不仅动作戏令人称赞，文戏也同样精彩。但残酷的电影圈向来对上了年纪的女演员不太友善，更何况是在好莱坞的亚裔。杨紫琼大部分时间是在各种需要亚洲面孔的大片里充当绿叶，直到《瞬息全宇宙》，这是她进入好莱坞25年后第一次担纲主演，一点即燃。

　　△《瞬息全宇宙》杨紫琼 饰 伊芙琳

　　杨紫琼在《瞬息全宇宙》中饰演一个洗衣店老板娘伊芙琳。人到中年，上有失能的父亲，下有叛逆的女儿。店里、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她亲力亲为，每天都生活在崩溃的边缘。一个偶然的机会，她被拉入纷繁迷乱的多重宇宙当中，承担起“拯救世界”的重任。每一个平行宇宙，都是她曾经错失的选择带来的不一样的人生。比如，如果她当初没有选择和现在的丈夫私奔，她不会是一个洗衣店的老板娘，而是全球当红的电影明星。她穿梭在每一个不同的自己身上，成为大厨、名伶......经历各种各样的人生，获取稀奇古怪的超能力，最终找到了拯救世界的关键，与自己和家人达成和解。在《瞬息全宇宙》中，杨紫琼能文能武，能搞笑能严肃，忽而是佝偻着背的黄脸婆，忽而是优雅端庄的闪亮巨星，她要通过表演让观众信服每一个平行宇宙中的角色，演技得到了全方位的展现。杨紫琼曾在一个采访中谈到自己与《瞬息全宇宙》的相遇，激动到落泪。

　　杨紫琼：当我读到《瞬息全宇宙》的剧本时，我觉得这就是我等了太久的那个机会。它允许我向粉丝、家人、观众展现我的才能。在这部电影里，我能搞笑，能真诚，能悲伤。终于有人知道我是有能力做到这些的。

　　2006年，《名人面对面》节目曾在戛纳电影节现场采访了杨紫琼，我们甚至颇有预见性地和她聊到了她在《瞬息全宇宙》中的设定。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她想改变哪个决定，想让人生变得如何不同？关于选择、关于事业、关于爱情，杨紫琼在她44岁的时候给了我们怎样的答案。让我们从这些昔日的采访片段入手，一探新晋奥斯卡影后的传奇人生。

　　许戈辉：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改变曾经发生过的三件事情，你想改变什么？杨紫琼：我不能说。许戈辉：但是至少说明你一定想过这个问题，你心里有答案。杨紫琼：是的，我想过。但是我觉得凡事都有原因，每一个错误都是一个教训。生命的旅程不会总是靓丽，处处是鲜花。知道什么是低潮，再到高点的时候，你就会特别珍惜。一直都在高处，生活就太无聊了。

　　在电影《瞬息全宇宙》中，杨紫琼饰演了一个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底层亚裔移民。她曾在采访中表示，她很想替她们发声。那些唐人街、菜市场中最常见不过的中年妇女，她们的声音值得被听见。但她的个人成长经历其实与此相距甚远。杨紫琼出生于马来西亚一个富裕的家庭，父亲是著名的律师，还被授予了拿督爵位，杨紫琼4岁多就开始学习芭蕾，15岁跟随父母去了英国，考进了著名的英国皇家舞蹈学院。

许戈辉：一般学芭蕾的女孩好像都偏安静一点，但你还挺活泼的。杨紫琼：对，我假小子一点，比较外向，运动型的。我从小就喜欢打球、跑步、游泳，会和弟弟去踢球、爬山、爬树。我妈妈也是这样的性格。芭蕾让我在性格上得到了一个平衡，一边是比较女性化的，优雅的，另一边是比较运动的，具有攻击性的。许戈辉：你有想过如果一直跳舞，没有做演员，现在的杨紫琼会是什么样？杨紫琼：可能会在马来西亚有自己的舞蹈学校。其实当初已经在跟朋友在谈了，她当时在怡保开了一所学校，想跟我合作一起办。现在她做得也挺好的，已经是皇家舞蹈学院的主考官了。所以如果我没有做演员，应该也会和她一样吧。

　　背部的伤病，使得杨紫琼不得不放弃了芭蕾的职业道路，从英国皇家舞蹈学院毕业回到马来西亚。在妈妈的鼓励下，杨紫琼参加了当年的“马来西亚小姐”评选，一举夺冠。

　　许戈辉：什么契机让你决定进入娱乐圈拍电影？杨紫琼：也是运气，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是娱乐圈选择了我。从英国毕业后，回到马来西亚我就当了马来西亚小姐。在马来西亚小姐选举期间，我得到一个去香港和成龙拍广告的机会。当时潘迪生跟岑建勋和洪金宝开了一家电影公司，我拍完广告他们就跟我签了一个电影合同，就这样入行了，不是计划好的事情。

偶然的机会，杨紫琼进入了娱乐圈。但选美冠军出身的她并没有走摆在眼前的“花瓶”路线，只演过一个受人欺负的柔弱女教师，之后就开始转变路线，尝试动作戏。要想在男性主导的动作片领域取得一席之地，一分一毫都得靠她自己去挣。那个年代的香港电影，打戏不上替身，全部真人摔打，那些惊险镜头的代价，有可能就会是生命。现在重温90年代的功夫片，杨紫琼贡献的那些精彩桥段，还是会让人替她捏一把汗。离死神最近的一次当属1995年，出演《阿金的故事》时，杨紫琼从桥上跳下来，摔坏了颈椎。导演许鞍华当场吓哭，后来还专门在片尾致意。杨紫琼曾在采访中笑着透露了一个很像传说的事实，她说当时在香港，保险公司不愿卖保险给三个人，成龙、李连杰和她自己。

　　结不结婚 不是很重要

　　两个月前有奥斯卡风向标之称的金球奖揭晓，杨紫琼凭《瞬息全宇宙》获得了音乐/喜剧类最佳女主角，她也成为捧起这个奖项的第二位亚裔女性。

　　杨紫琼发表获奖感言时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她的感言还未说完,现场音乐就响起，提示她下场时间已到。她的一句“我是真的能来揍你的！”霸气而不失幽默，一语双关，一方面概括了她几十年来的“打女”形象，一方面也让人想起让她获得金球奖最佳女主角的作品《瞬息全宇宙》中的角色。这一插曲随即引爆网络，成了众多外媒的报道焦点。《美国的亚裔历史》的作者凯瑟琳·塞尼泽·乔伊说：“我们看见杨紫琼自信地站在台上，坚持发出自己的声音。亚裔总是要忍受一些刻板印象，让自己变得温顺、微不足道。所以在金球奖这样大的舞台上，看到这样一幕，意义非凡。”

　　△凭借《瞬息全宇宙》杨紫琼获得第80届美国电影电视金球奖

　　许戈辉：你有脆弱的一面吗？杨紫琼：肯定有。但如果是在工作中受伤了，这个时候我会是最强的，因为我的敬业精神和责任感非常强。比如在拍《卧虎藏龙》的时候，拍到第10天我就受伤了，需要去美国开刀。医生说如果不开刀，我就只能走直线，不能跑，不能跳。他还跟我说，开刀之后三个星期之内什么都不能做，要进行密集的恢复训练，确定没有感染后开始做强化训练。这种训练，专业的足球运动员如果训练三个月，是有机会恢复的，但就是需要吃三个月的苦。我觉得那至少还有恢复的希望，所以我不会放弃。

　　《卧虎藏龙》结尾的一段哭戏，俞秀莲抱着奄奄一息的李慕白，哭得肝肠寸断。李安在《十年一觉电影梦》中提到这场戏，他写道，“我晓得她哭的不只是俞秀莲的委屈，而是她自己有多少辛酸！拍摄时我自己拍片的苦水也被搅动，在镜头后面跟着掉泪。我可以体会杨紫琼的感受，她的事业、人生走到什么地步。身为演员，当她忍不住真情流露、坦然地暴露在你面前，完全不设防，这种全然的信赖，十分可贵。”

　　△《卧虎藏龙》杨紫琼 饰 俞秀莲

　　许戈辉：林青霞曾说，大家只看到了明星光鲜的一面，但孤独、凄凉的一面是看不到的，这也是她选择进入婚姻，不再拍电影的原因，你会有觉得凄凉的时候吗？杨紫琼：当然有，在外面遇到大风大浪都是一个人，肯定有过这样的想法。人生肯定是有起有落的，你可以沉溺在非常失落的时刻，但是我这个人就比较乐观。我不喜欢把责任推给别人，我的决定都是自己做，但是我会为自己做的事负责。我这么大一个人，肯定做错过，也肯定因为自己做错而沮丧过。但是开心不开心都是看自己，我现在就学得拿得起，也放得下。

　　从《卧虎藏龙》中的俞秀莲，到《艺伎回忆录》中的真美羽，再到《昂山素季》，杨紫琼不断在打女的标签之外寻求新的突破。她还可以是坚韧的、妩媚的、优雅的、顽强的……杨紫琼不断突破自己，突破亚裔演员在好莱坞的“天花板”。

许戈辉：如果现在让你在幸福的妻子和事业成功的女性之间做选择，你选哪个？杨紫琼：我会选择我现在的样子，因为我现在真的很开心，很充实。但也说不好另一种生活会不会也会喜欢，因为我并没体会过那种生活。许戈辉：但是你会觉得不太相信婚姻了吗？杨紫琼：我觉得结婚证不是爱的标志，两个人相爱，结不结婚我觉得不是很重要。许戈辉：什么人能征服你？杨紫琼：我觉得不应该是征服我。征服意味着你要打败这个人，意味着失败的人要失去一些东西。两个人应该是互相欣赏、尊重，那他跟我在一起就会开心。如果只想着要征服，要让这个人听我的，他不会开心，我也不会开心。

　　《瞬息全宇宙》中杨紫琼被给了无数个重新选择的机会，每一个不同的选择都会在平行宇宙中发展出一个不一样的人生，这或许也是大多数人常会做的一种反思：如果当初怎样怎样，我的人生会不会变得更好？或许会，又或许不会，那又怎样呢，用杨紫琼自己的话来说，她和主人公最深的共鸣在于，最终的最终，无论她身处哪个宇宙，她都一直在战斗，为她所爱。

　　制片人：张燕

　　编导：沈爽

　　编辑：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