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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打工人:一线的工作,四线的生活?

北京打工人:一线的工作,四线的生活?
2021年10月23日 17:30 新浪网 作者 新周刊

  GQ情感研究所

  (gqlove3000)

  周末作为一个节点性的呼吸口,两天的安排映射了工作5天后大家最迫切的需求,也展示了城市作为最大的基床,能供给人们怎样的休闲生活。

  为了探寻人、工作、生活三者之间的关系,我们推出了「城市周末」系列,以周末为小切口,观察大家对一座城市的选择,并还原选择后的路径。

  我们(努力)每周更新一期,第一期去到的城市是北京。

  在北京,周一到周五你都可以体面进入高级写字楼,感受首都的创造性、领先性。可一到周末这个休息的节点,你很容易发现这个城市的另外一面——在北京过一个好周末,是需要「努力」的事情。

  北京的秋天是四季里最短的一季,几乎没有从初秋到深秋的过渡。今年的降温来得尤其早,银杏还没黄透,最低气温就零下了。

  早上10点,刚从地面钻进地铁的小邓冻得心有余悸,她裹紧外套,大步往前。地铁的风吹乱了仔细夹过的刘海,「北京的气候不给人体面的机会」,她想着,低头打了一个绵长的哈欠——为了「进城」去朝阳区过周末,她早上9点起床洗澡、化妆,10点从西二旗地铁站出发,到朝阳就快饭点儿了。

  除去回程和吃饭的时间,还有3-4个小时可以待在朝阳区,还不算中间零碎的处理工作的时间。「明明周末是为了休息,却过得像个四处逃窜的蜈蚣,急急躁躁的」。

  比起通勤,对来北京2年的 Suki 来说,更难接受的是美食的匮乏。北京的卤煮、炒肝(儿)、豆汁,都类同螺蛳粉,只对特定人群有吸引力,「且受众远不如螺蛳粉多」。

  作为四川人,Suki 一直在寻找一家让人「暂时回家」的川菜馆。著名的几家她都去了,「有不错的,但差点灵魂」。今年北京新开了一家川菜馆,小红书上人气颇高,号称「上海最火川菜馆」。虽然不理解一家开在北京的川菜馆为什么以上海为噱头,但 Suki 还是第一时间打卡了,「就是对川菜最基本的理解——满盘辣椒,刺激出生理性的辣,但辣椒是不香的。」Suki 那顿饭唯一的成就是喝完了一壶白水。

  恬恬的周末也常在「一会儿吃什么」的焦虑中度过。逛完街蹲在路口,刷半小时大众点评也找不到一家想吃的是常态,「可能有一家,在9公里外」。吃了五天外卖后,周末这顿饭有「犒劳自己」的任务,要求自然会高一些,「在北京完成这项任务的难度会大一些」。

  美食编辑 Leo 是朋友们眼里行走的「大众点评」,在北京生活5年的他会频繁收到「我在 XX 路,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等问题,他会提供一些偏僻到没有门脸的小店,帮助朋友们打开新世界。

  对 Leo 来说,在北京就像玩黄金矿工,有黄金,只是每一块都间隔很远。「大学很闲,有时间试错,所以知道一些不错的店」。

  不过,知道每块黄金藏在哪里,并不能减少距离带来的疲惫。「一天只能去一个地方。拿蹦迪来说,好的酒吧、club 和夜宵都少,少且散,彼此至少隔着一小时车程,打车会堵车,地铁要换乘。」

  他用戴满戒指的手扶住额头,「相比之下上海和成都就好太多,上海 club 门口就是披萨店,再走两步可以买到精酿,蹦累了就出来喝点吃点,这样玩到凌晨,完全不是问题。至于成都,大众点评都不用看,随便走进一家店都不会踩雷」。

  北京是一座实用的城市。信奉「效率在前,享乐在后。」快速填饱肚子的简餐店遍地都是,标准化的酒吧像复制粘贴。「前几天从播客听到一个观点:上海的路是为了让你停留,北京的路是为了让你快速通过。」

  但人的适应能力总是比想象中更强。只要还在这座城市,人们就会继续做一个矿工,努力挖掘这个城市的黄金,逐渐找到「在北京过一个好周末」的解法。

  恬恬周末最爱去的是剧本杀店,只玩情感本,是著名「水龙头」。她角色代入能力极强,「本里的男生背着女生下台阶,我就能代入自己趴在他背上」。她可以一边回工作消息一边哭,熟练地在眼镜片下面垫着纸巾。

  代入角色时她为了剧情而哭,故事结束后,是累积的工作压力得以发泄的舒畅。「工作时不常有机会哭出来,玩剧本杀就像在给蓄水池放水」。

  Suki 的周末也被工作影响着。在大厂做 HR 的她每天要说很多话,一天面试6个人是常有的。但她性格偏内向,读书时社交范围就是座位附近一圈加宿舍舍友。坐公交是她享受沉默的时间。

  路径很简单:随便套件卫衣,走到小区楼下的十字路口,哪边绿灯先亮就走哪边,坐上第一趟公交。时常在公交上看到免费乘车的大龄老北京,字正腔圆地讨论土豆多少钱一斤,哪家医院看腰看得好。

  Suki喜欢在公交上观察行人,看他们神情和走路姿势,揣测他们正在经历什么:

  胡同口有一位遛狗的奶奶,国槐的叶子已经是黄绿色,奶奶头发花白,背却不见佝偻,红色的碎花长裙外面套一件卡其色的风衣,十分利落;

  路边有一个看书的男人,他穿着板正的白色衬衣和黑色西装裤,手里拿着一本书,极缓慢地走,不理会路人异样的目光;

  红绿灯前有一个骑着单车等绿灯,不停抬手擦眼泪的中年女人......

  生活的切面一帧一帧划过,Suki 喜欢这种旁观的视角,人群浩浩荡荡,各不相同,又在为大致相同的目标奔忙,「会莫名受到鼓舞」。

  小邓这个周末也在人群中度过。她和朋友在朝阳公园一块巨大草坪上躺了一个小时。

  草坪上,情侣在拍婚纱照,摄影师扯着嗓子让他们再靠近一点;带棒球帽的男孩在和爸爸打羽毛球,为了一颗球满草坪跑;中年男女坐在最角落,显得有些拘谨。

  小邓用帆布包垫着头,右腿弯曲,左腿搭在右腿的膝盖上,像在家里的床上一样自在。夕阳交织在毛衣里,暖洋洋的,她对躺着看天空的视角感到新奇——今天的夕阳很寻常,淡淡的蓝色和粉色过渡,白色的流云一缕一缕,以缓慢但肉眼可见的速度经过。

  她们用手机外放了一首歌,小邓很快睡着了。几分钟后醒来,她慌乱地问朋友「我是不是睡了好几个小时?」

  在公园的草坪深度睡眠的5分钟,成了恬恬最近一个月内最松弛的5分钟。

  小邓去过上海,对它赞不绝口,温和的风,漂亮的梧桐,精致好吃的餐厅,没人会否认它的惬意,但上海于她适合旅行而不是居住。部分人天生物欲就没那么强,「在上海大家会请假去迪士尼,而我家就在欢乐谷旁边我都没去过一次」。

  北京有许多省会城市不够发达的北方人,很多人想够一够,在北京买房。而上海有大量从长三角来,乐于享受一番再回到南方二线的人,这就形成了原始气质的不同,「上海有不少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而北漂信奉延迟满足。」

  小邓刚毕业,起步月薪就是1万,明明可以负担起不错的房子,但她的屋子只有12平米,没有窗户,月租2000元。她想给房间通风又没有安心到直接敞门,就会一边站在门口刷牙一边通风,某天晚上,她亲眼看见一只成年男人手掌一般大的形似蜈蚣的昆虫从她脚边快速通过,钻进了她的床边。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家里,她一定会尖叫着远远跑开。但那晚她默默在床边蹲了很久,在脑中反复排练昆虫出来后如何袭击它。两个小时后,床下没有任何动静,她还是上床睡觉了,「我很担心半夜它爬上我的床,但最后我退让到它可以爬过我的身体,只要别是我醒着的时候」。

  小邓有一个室友在百度工作,月薪4万,住着合租房里最小的一间,偶尔他女朋友会来,两人就待在10平米的单间里,狭窄到一个人坐了书桌,另一个人就得待在床上,到了饭点,男生会在厨房简单炒两个菜,端进卧室两人一起吃,「他是为了多攒点钱,早点和女朋友在北京买房」。

  小邓知道,自己和他本质上是一种人,对未来的渴望高于对生活品质的追求,「简单来说,就是对自己够狠,不管是和女朋友蜗居,还是和巨型昆虫共处一个空间。」

  「实用」作为北京的底色,也吸引了一批「实用的人」。

  实用还是享乐,选择没有高下之分,只是你提着行李箱,往左还是往右,决定在一个城市交付几年青春而已。

  那些选择了北京的人,用五天时间工作,换取留在这里的资格,再用两天时间犒劳自己,也逐渐和这个城市建立联系。

  他们还会继续在这里,找到解法,享受周末——

  Suki 每年深秋都会去地坛公园,金黄色的银杏和红棕色的枫叶叠在一起,脚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咔嚓的声音,风偶尔卷起几片叶子,又在几步之外放下;

  Leo 第42次去了 Alba,那是他在北京最喜欢的餐厅,老板是一个在美国生活多年的北京妈妈,她做的杏仁豆腐很清淡,入口柔顺。Leo 喜欢傍晚去,从二楼的露台俯瞰南锣鼓巷的弯弯绕绕,是美的;

  小邓推荐每一个朋友去北平机器,一个深藏在胡同里的酒吧,调酒和 taco 都很不错。「晚上往胡同深处走,离聒噪的马路越来越远,有种一不小心会走进异世界的感觉」;

  恬恬依然在不断剧本杀,不断痛哭,不过过段时间她想去环球影城,这个念头从北京地铁全线更新「环球度假区站」时就有了.......

  北京是一座巨大的、快速的离心机,一不留神就会被甩出去,扔回车票上的「出发站」。在这样的压力下,人们更需要在周末得到有效休息,需要有下周末的目的地。

  周末的期待能延续下去,生活也能好好继续下去。

  策划:GQ情感研究所

  编辑:大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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