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新闻客户端

时代的句号:马拉多纳 | 原创

时代的句号:马拉多纳 | 原创
2020年11月26日 03:45 新浪网 作者 新周刊

  1126日清晨,无故比平时醒来得更早,刷手机第一眼看到了迭戈·马拉多纳的死讯。第一反应是:世界好像失去了什么,而且无法被填补。

  世上有无数迭戈,他是唯一可以只喊迭戈的迭戈。世上有那么几个球王,他是唯一不屑于球王的球王。世上有无数英雄,他很可能是最后一个。

  这是我对马拉多纳的粗浅印象。

  老实讲,我没有看过马拉多纳踢球。但我也悲伤。

  马拉多纳最后撒野的舞台是1994美国世界杯,但很大一部分80后看球记忆始于1998年法兰西。90后更没有看过马拉多纳踢球。他活在回放了无数遍的粗粝的视频集锦里,活在一些离奇的故事中,或者活在父辈从80年代黑白电视机看起的啧啧称奇的膜拜里。

   1987年,马拉多纳为那不勒斯带来第一个联赛冠军。

  不要低估这种群体膜拜。某种程度上,中国人对马拉多纳的膜拜还加了一层自己的时代滤镜。那是电视画面涌入千家万户的时代,是报纸杂志疯狂扩张的年代,是对外部世界的好奇心开始被异域故事满足的年代。

  那代人刚刚经历完璀璨的集体主义符号中国女排洗礼,但没有见过真正鲜活的个人英雄主义。恰好世界第一运动是集体属性和个人属性最完美结合,风情万种的世界杯是渲染英雄的绝佳舞台,马拉多纳出现了。

  流落人间的天使,是桀骜不驯的天才,他用叛逆的匪气和张狂的个性缔造了一个没有秩序的王座。

  后来被播放得最多的画面是1986年墨西哥世界杯四分之一决赛阿根廷淘汰英格兰那场球,他用“上帝之手”打破僵局,拉美式的狡猾在英国人面前占尽了便宜。

  而后他单枪匹马连过五人打进不可思议的制胜球,用技术层面的碾压完成了一种没有逻辑的救赎。魔鬼和天使的极致,在一场比赛里淋漓尽致。

   关于”上帝之手“的传说,在一代代年轻人中持续流传。

  这不就正是从小怀揣武侠梦想但又无处实现的那代中国男青年最爱的剧情。

  马拉多纳的个人英雄主义不是灵光一现,而是一条漫长旅途,沿途都是征服。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糖果盒,到巴塞罗那的诺坎普,再到那不勒斯的圣保罗。

  无数人在皇马、巴萨、拜仁、尤文或者米兰获得成功,但这个家伙根本不是附庸风雅的人。马拉多纳最不可复制的成功是以领袖身份把弱小的那不勒斯带成了意甲冠军和欧洲冠军。超级球星们都在等级森严的欧洲足坛复制着相同的成功,只有老马突破秩序的成功像大闹天宫。

  数据无需罗列。我们这一代没有见识过他的直播,他的数据,但气质都留在了脸上。

  不是对足球不敬,但马拉多纳最有气质的照片甚至不在球场,而是抽着雪茄成为那不勒斯黑手党的座上宾。在秩序井然的当代,这几乎成了古典主义的一部分,连匪气都变得优雅。

马拉多纳在2000年在哈瓦那附近水域乘坐帆船时抽着高希霸雪茄。

  不管是贝利、克鲁伊夫还是贝肯鲍尔,梅西还是C罗,永远无法做到这一点。永远。

  一个完美的永远直挂云帆的孩子是没意思。我们没看过马拉多纳踢球,后来我们只能看到马拉多纳那些被嚼烂了的是非。但一个人有巅峰有低谷,有极致的欢快和深沉的痛苦,有肆意妄为的酣畅,有无可悔恨的代价,才能散发出深入人心的文学气息。足球无非是一种用肢体语言写就的文学。

  如果一定要在无数经典回放里选一个画面,我选1994年美国世界杯小组赛阿根廷对阵希腊他进球后跑到场边对着摄像机怒吼的那一个。那是一次集体配合,迭戈在禁区线上完成最后一击,那一刻他还不知道这个球自己在世界杯上的绝唱。

  1994年美国世界杯球场上的马拉多纳。

  狂奔庆祝的那一刻他愤怒至极,像极了狮群的领袖,身后迎上来的几个人里有年轻的战神巴蒂。

  他的愤怒或许是一种预感。

  小组赛最后一场比赛前,国际足联查出马拉多纳服用了违禁药物麻黄碱,把他驱逐出世界杯。马拉多纳留下一句:“他们惧怕我,他们只能用如此下流的方法来赶走我!”

  平庸的运动员无所谓平庸,伟大的运动员总是有一种苍凉:英雄迟暮。当你走出球场,你就只能停留在黄金年华的回忆中。马拉多纳不同,足球好像只是他的本色演出之一。

  自此开始,马拉多纳的形象不再是一个天才球员,而是一个对抗西方强权的勇士。他的左小腿纹了一个卡斯特罗,右上臂纹了一个切 · 格瓦拉。事实上,马拉多纳又不是一个普世行动派,他似乎只是在标榜他的政治信仰。他枪击记者,他风流成性拈花惹草,他坐而论道。他是一个叛逆的斗士,他是一个爱国狂徒。

   1994年,阿根廷足球协会在他对违禁药物的使用测试呈阳性之后,将33岁的迭戈从他们的世界杯阵容中删除。

  过去十多年来,这代年轻人最喜欢的梅西永远有一个马拉多纳的背景。你说不出这是梅西成功还是遗憾。梅西才华横溢但不草莽,他在精准的工业足球体系里获得了成功,但缺少潘帕斯草原的野性和领袖荷尔蒙气息。

  可能这代年轻人本已生性奔放,自我解放,不再需要一个马拉多纳式的人物作为代入感,不需要一个集力量、精神、技巧、灵性、艺术、视野、责任感、使命感和叛逆、狂妄、自负于一身的偶像,只需要安静欣赏梅西谦逊地在工业足球里兑现天赋就好。

  厚古薄今没有必要,但传奇性就是传奇性,年轻人也要认。一位朋友说,中国人更多的是怀念那个有足球,有诗篇,信仰大过流量,物质贫穷不会被讥讽,精神富有会被尊重的年代。

  也许朋友说的也不对,谁又能轻易用一句话定义一个复杂年代呢,但马拉多纳可以。

  有距离感的时代还有英雄,无距离感的时代无只有达人。但某种程度上,英雄不是一种功能,英雄是一种美学。

   2008年,马拉多纳同名纪录片上映。

  跟马拉多纳距离最近的一次,是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小组赛第二场,圣彼得堡的泽尼特球场,阿根廷生死战,对阵尼日利亚。俄罗斯跟英国、美国、日本不同,允许这个劣迹斑斑的家伙入境看球。

  我在文字记者席,他在侧后方上面一层的包厢看台。梅西在场下踢球,马拉多纳站在贵宾席上,听全场几万远渡重洋而来的阿根廷人喊“迭戈迭戈”。

  梅西进球的瞬间,迭戈疯狂了,同时做出祷告的动作,那一瞬间有图片记录,他既像最赤诚的国民,也像上帝。

  那场比赛结束后,马拉多纳因为激动过度感到心脏不适,被送往当地医院治疗。我当时对那个消息不以为然。两年后,他的死讯在清晨传到手机里,我才意识到,迭戈的心从来只为足球跳动。

  这个矮矮的胖子,就把他当成一个时代的句号,或者一颗恒星吧。

我们在天堂踢球吧。
特别声明:以上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不代表新浪网观点或立场。如有关于作品内容、版权或其它问题请于作品发表后的30日内与新浪网联系。
马拉多纳
权利保护声明页/Notice to Right Holders

举报邮箱:jubao@vip.sina.com

Copyright © 1996-2024 SINA Corporation

All Rights Reserved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