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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呦鹿鸣 | 你我虽不发光,亦可循光前行

呦呦鹿鸣 | 你我虽不发光,亦可循光前行
2019年09月05日 22:28 新浪网 作者 呦呦鹿鸣黄志杰

  

  这是一次私人性质的漫谈,和朋友们谈心,并非正式文章,对鹿鸣君不感冒的同学,可以不往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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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朋友将这张图片分享给我,说与呦呦鹿鸣颇为贴切,只是未能找到原图作者,特此感谢。

  你寻找什么,什么就会找到你

  无论精英媒体,还是我们吃瓜群众,都更愿意关注明星巨头们的举手投足、吃喝拉撒和鸡毛蒜皮,不过,我有些偏执地认为:

  即便最平凡的世界,也波涛汹涌,真正让我们在这个粗糙世界仍然坚定前行的,是我们身边为数极少却闪耀着光芒的“小人物”们。

  因为他们更真实。正如路遥所说,“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一个世界,即使最平凡的人,也要为他生活的那个世界而奋斗。”8月30日,呦呦鹿鸣发了《哪一位真实存在的小人物真正地打动了你,并一直给你力量?》,一共征集到93个故事,我都收藏下来了,大家可以在这篇以及21季千字营开营辞文章的留言区,看到其中的许多。你我虽不发光,但可以循光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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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我接到一个电话,打出一个电话。

  接到的电话,来自我闽西老家一位老乡,他说,他在陕西西安投资了一个小项目,但是,遭遇某些人的欺凌,被封,被砸,各种途径都走完了,持续经年也解决不了,现在只好硬熬着。他长我10岁,不是到走投无路,是不会来麻烦我这个小老乡的,“你走南闯北,看看有什么办法?”手机上发来的材料非常多,事情相对复杂,还牵涉多年前的命案,看完后,我说,当地的路子都走过了,目前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由外部第三方去展开详尽调查,澄清真相,然后协助有关部门,将法律规定兑现在实处。但是,这个过程要求很高,而我现在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和实力,走不开,所以,虽然是老乡,我实在无能为力。

  我知道,他老家那个村子,刚刚遭遇了几十年未遇的洪水,他的祖宅也被冲了,如今,在外地的事业,又遭遇这么重大的挫折,对于一个接近五十岁的人来说,长期在这样以命相搏几乎没有回旋空间的处境,困苦可想而知。如果我是他,恐怕眼前世界都是灰暗无比了,而他却还是那么努力,还抱着希望。

  因为帮不上忙,我被懊恼情绪缠绕。

  当时,有一个词语跳了出来:“公正的代价”。为什么他保护他自己的、法律规定的东西,要付出这么多的代价?是的,很多人都想要公正,但是公正是有代价的,很多人支付不起,尤其是平凡世界的平凡人们。司法理论上,有计算法律经济效益的学派,法律收益多少,成本多少,资源配置如何利用率最高,如此云云。总之,计算。

  这种计算会带来一些BUG。一些小人物的公正,可能也就涉及一道墙(比如《姐妹追凶》里两姐妹父亲坟上的菜园墙),几个西瓜(比如《朝歌吃瓜》里的瓜农),没啥经济价值,甚至是一个耳光,根本没有经济价值。为这样的公正,却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如果因为代价太大而被社会整体放弃,那么,结果会怎样呢?

  这种代价有时候会造成一些令人心塞的反向结果,比如,《石英剖腹》里的下士班长石英,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偷鸡,送上自己的性命。

  这并非一个国家的问题,译文出版社几年前出版过一本书《正义的代价》(公正和正义并不等同,但这一区别在这次思考中并非关键),是一位美国记者写的漫长而真实的故事。有底线的企业,伤亡工人们,被污染的居民们,向为非作歹的大煤炭企业CEO讨一个说法,历时十几年,艰难万分。“追寻正义的过程漫长而痛苦,但是结果只不过是又一次的悬而未决罢了。”

  有时候我们会不明白,有那么一些人,宁可花更多的钱用于贿赂、摆平,也不愿意花更少的钱来补偿受害者。

  其实逻辑很简单,这些钱用于贿赂,可以构建、巩固自己的关系网,帮助他继续作恶牟利,这是在自己圈子里的“有预期效益的投资”。如果把钱给受害者,虽然数额更少,却是在另一个圈层的“消费”,是“一次性消耗”,是“注定失败的投资”。

  还是基于计算。

  从短期看,往往是那些有手腕的、挑战法律的人,以及那些作弊撒谎、背后中伤的道德败坏者,获得更多的现实利益。正如古人所说,杀人放火金腰带。

  从长期看,一个人,以及一个家族,又会最终回到他应该在的价值线上,得到他应该得到的那些。但是,这个过程本身,意味着巨大的代价。大多数人耗不起的那种代价。

  我一度想劝这位老乡把那个地方扔了,从头开始,这是最“识时务”的选择。但说不出口。他的全部身家都在那里,恐怕还包括借债,不是每个人都是褚时健先生,可以随时东山再起。比如,这个动图里的中年,为一辆小货车,在台风中拼上性命,他当然也不想这样,只是没有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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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我和老乡挂了电话的时候,有一个人,在呦呦鹿鸣的后台和邮箱给我发来了很多信息。

  他说,他哥哥刘桂杰,走在街上,被一个楼盘的广告牌砸死了。刘桂杰从湘潭大学毕业后来到这里,广东惠州,在一家公司当技术员。父母亲连忙从湖南祁阳县农村赶来,虽然到处找人,一个星期过去,没有人愿意正视他们,“连一个人道主义表示都没有。”一起发来的,包括现场照片,医院证明,以及各种视频。

  这一天是“头七”,他们非常着急,却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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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发广告牌。事故后,那个街道路边的其他同类广告牌还是依然故我,并没有整修加固的迹象。

  广告牌砸人,这是责任关系非常清晰的事情,各方面规章制度也很多。但是,公正却是如此难以兑现。有一个代价单需要他们支付,特别是时间消耗的代价,摆在他们面前。

  记得有一年,曾经遇到一个家庭,他们有一个在北京读大学的女儿,暑假放学回家,到省城的时候,在一个店里打电话给家里,忽然,一辆汽车撞进店,把她撞死了。事情很清晰。后来,一审二审,折腾来折腾去,法院判决对方赔偿,但是无法执行,人家不给钱,因为事主是一个借调到省城机关的不大不小的一个人物。人家不愿执行,理由很多,反正就是一分钱不出。那时,一个省的执行积案就有几万件,法院执行局把车都开坏了,也忙不过来。这样的案件太小,“效益”不高,重要性就不得不靠后。这个女大学生的乡下爹妈在省城四处求人。

  当时我是不解的,这位肇事车主的心是怎么炼得这么硬的?我为什么要和他这样的人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上?

  这些死了的年轻人,做错什么了吗?并没有。对于大人物来说,世事大开大阖,却如同运转规范的程序,一切均可预测,尽在掌握;对于小人物来说,灾难的来临,往往莫名迅捷,公正的实现,却往往漫长无比。

  陕西的事情太复杂,我鞭长莫及,惠州这件事情这么简单清晰,我也许还是可以帮一点忙,帮他们呼吁,让这个代价小那么一点,让公正来得快那么一点?我给他们打了一个电话,逐一确认了相关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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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确认后,我开始梳理法律关系。

  其中有一个变量,台风。印象中那几天“白鹿”过境,它会不会构成“不可抗力”成为开发商抗辩理由呢?于是去惠州气象局平台查预警信息,8月24日那天是白色预警。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注意预警,最低级别,所以,路人是毫无责任的,而广告牌的拥有者是责任方无疑了。

  不过,搜索惠州信息时,我注意到,惠州当地社交平台上,有一个事件,与刘桂杰被砸死的小悲剧同时发生,8月24日20:00,有17名驴友被困在惠州白马山,一人受伤,随后,深圳蓝天救援队正在惠州的4名队员前往救援,次日,其中两名殿后的队员许挺秀、尹起贺牺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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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几天后被分享出来当事人朋友圈截图,更接近原发点

  一个人的一生应该怎么度过?我注意到一个细节:8月27日中午,牺牲者的遗体被找到,送上车后,队员们进行撤退前的列队点名,当最后点到两名遇难队友的名字时,所有人齐声代答:“到”。 声音回荡在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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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眼泪差点掉了下来。他们是平凡人,他们也是英雄。这就是那种真实存在并给我力量的小人物。

  这样的故事,应该传遍全国。但是,这个故事主要在户外圈子里,在更大的公共空间,并没有得到足够传播。如果我不是有意去查找有关刘桂杰案的地方背景资料,我不会注意到它。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个事情没有发生过,已随风飘散。

  英雄无名,没有荣誉,也是一种不公正。

  更觉得必须马上写一点什么了。

  千字营第21季正在进行中,这一季有50人参加,我们每天都要抽出时间来写作1000字完成打卡。9月1日这一天,我把刘桂杰的故事和两位救援队员的故事写在了一起,《公正的代价》,结尾是这段:“心中装满自己的责任机构,锣鼓喧天地收罗了他人的全部,包括生命;心中装满陌生人的救援队员,籍籍无名中奉献了自己的全部,包括生命。一些人用自己的火热的生命,救赎了另一些麻木的、永远叫不醒的人。公正是什么?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公正是一次次选择,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更是一连串的代价。”

  现在回头看,《公正的代价》主要目的,是为了帮助刘桂杰家属。可是,这篇文章的行文,字里行间,有我前所未有的愤怒情绪,相悖于我平日对文字干净的追求。因为它还藏着我对陕西事情无能为力的懊恼。

  恼羞,成怒。

  文字就是这么奇妙,一个作者总是无法真正地掩饰自己的内心波动。要想“文字干净”,先要内心平静。一些作家写作的时候讲究仪式感,其实也是这个目的。

  呦呦鹿鸣有很多深圳读者。所以我在文章末尾附上了告别会将在9月3日深圳殡仪馆举行的消息,希望更多人去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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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完文章后,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缄默。我反复看尹起贺2014年的笔记本上那一页:

  “仰望星空,思考从古至今人们在心中的问题:在短暂的一生中,我能做什么,我为了什么,我做了什么,我应该做吗?抓住机遇,考验自己,挑战自己,认真体验自然与社会,及早发现人生规律。”

  这是私人的笔记本,如果不是队友整理遗物,它不会被第二个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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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起贺租的房子里,除了装备还是装备,家里唯一一个没坏的电器,是热水壶,这让我想起了当年的一些朋友。

  生活中一切都一塌糊涂,只有在热爱的事情上,无比精致。

  看他的照片,我很容易就理解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不是我的识人术有多高,而是因为在2000年时,我曾经在大学里组建过一个户外组织,认识一些类似的人,很像很像。

  19年前,我曾经提出过“超越自我,挑战极限”这样的口号,并在这个组织接下来的18年中作为宗旨一直沿用,但是,今年6月3日,当一位老朋友和我聊天谈起这句口号时,我忘记最初为什么这么提,不记得细节了。如今,尹起贺的这页笔记,让我一下子重新想了起来,就像近视的人戴上了合适的眼镜,那已经被岁月模糊的记忆,一下清晰了起来——哦,我也曾经有过那样一个“仰望星空”的时刻,看起来很傻,但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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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会不会是一次冥冥中的某种安排呢?

  我说我丢了日记本,就看到一个日记本?

  这时,我还猛然想到另一个点:既然连我都会忘记,那么,社会上的大多数人,恐怕也不大能理解尹起贺的牺牲,以及户外爱好者、驴友、背包客的圈子。

  我认为尹起贺是一个英雄,但是,这里恐怕有一个社会心理认知壁垒,是一个圈层障碍,不是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是英雄。也在这个时候,我看到有人提问了:“用两位优秀救援队员的命去换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驴友的命,值不值?”还有人批评了:这两个人是牺牲了,他们恐怕是太不专业了;也有一些人说了:这么积极去现场,恐怕无利不起早吧。

  这样的批评就有点过分了。我们总习惯于对恶人宽容,对好人苛责。恶人放下屠刀就立地成佛,好人成佛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有些“难”还是莫名其妙人造的。

  这位救援队员在留言中说,他也是在分享了呦呦鹿鸣的文章后才发现,原来反对意见真的就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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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需要有人去破除这个认知壁垒。那就是我了。

  9月2日,我在网上联系了一位救援队的人,同时,给深圳蓝天救援队打了电话,了解队内情况,以及他们与社会各方的互动情况。然后得知:蓝天救援队是队员自带装备,自担费用,提供免费救援,没有政府补助。

  他们是“自带干粮”的志愿者。以我如今基于工作经验的认知,我并大不赞同这样的做法,一个社会组织,如果不善于经营,不善于从各种渠道获取资金并合理运用,是很难走远的。各地救援队员孤胆英雄式的消耗,对于最终的救援目的,未必是最佳选择。但是,我很理解他们,有一些人,其实是无法兼容公益和经营的,当钱在公益行动中流动,也会引发其他问题(公益圈人士不等于就是道德高尚人士),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掌控好其中的节奏,尤其是一些自我认知上比较纯粹的人。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是啊,这个世界仍有人为理想活着,哪怕,这个理想是很温和、很保守了。

  到这个时候,对他们的报道,还寥寥无几。接下来他们会被评为见义勇为、烈士吗?根据经验,体制外的小人物,要争取官方荣誉,是相对困难得多的。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动静,说明有什么东西没有通。

  有必要单独为尹起贺、许挺秀写一篇文章,在他们告别式之前,给他们一个赞颂,而且要给他们直接安上一个荣誉,嗯,那就《深圳英雄》吧。最早我想用《凡人英雄》,但是我想,深圳这个城市,具有中国最丰厚、最细致入微的民间力量,这种力量如野草一般生长,两人的故事,恰好证明这个城市的特征,所以“深圳英雄”更好。文章最后说:

  “最近,深圳被赋予了“先行示范区”的使命。那么,什么是示范呢?个人觉得,将许挺秀、尹起贺评为见义勇为,给予他们公开的奖励,给予他们明确的肯定,大力抚恤他们的亲属,宣扬他们的事迹,就是示范。给予这些体制外的牺牲者以应有的荣耀,就是先行。 正义是什么?正义,就是给每个人恰如其分的报答。”

  写到最后一句时,我流下了眼泪。因为,我想起了一些朋友。

  那音容笑貌,多像。那最后的委屈,多像。那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为我们负重前行。无论我们如何对待他们,他们都享受不到了,但是,这事关我们生者对待这个世界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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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深圳英雄》写偏了,最早我试图让大家了解这个圈子,但后来改为呼吁给予两人正式荣誉。

  于是,它没有写透,果然也就得到了严厉的批评。

  比如,一位显然不是恶意,但是很犀利的媒体总编,写了六百字,直接否定了这篇文章:“如果这些家有老小的人的死亡,还不能让一些人惊醒,反倒去歌颂死者牺牲的纯粹,这是荒谬透顶的。遇到不幸,不是去反思自身行为,举一反三,反倒比赛着写悼文,这是鲁迅先生最痛恨的。当然,也是我最痛恨的。”

  他认为尹起贺、许挺秀不能算是英雄。“英雄应有两种基本纬度:一是,精神榜样高低;二是,公共利益大小。英雄得救美,那才是英雄。这个美,不一定是美人,而是无辜的美好的事物,遭遇到意外的困难。英雄背后是崇高感与悲剧感。这种崇高与悲剧感的构成,是与牺牲的价值以及对象相辅相成。从这一点上,非常不认同《深圳英雄》这个标题:并不值得提倡与示范这种牺牲,所涉公共利益严格意义就是同仁圈子。”

  这样的话显得很理性,也很有群众基础,点到了社会认知的心理关键。当天,我的一些朋友,将《深圳英雄》转给深圳一些重要人物,希望他们能出席第二天的遗体告别仪式。但是,并没有成功。我猜想,这应该与这样一种否定的认知有关。

  9月3日上午的告别仪式后,我对现场仪式感的缺乏感到惋惜,英雄不应该被这样对待。正如一位读者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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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怼就怼了吧。我犹豫再三,写了《驳某老总,请授尹起贺、许挺秀“烈士”称号》,和前面那位老总的反对意见互怼。

  于是,这篇文章再次写偏了。因为我本来应该完成上一篇文章没有完成的任务,却又转变成与反对意见的斗争。

  有些感受,无法用语言表达。好在,建议评为烈士的意思,还是在标题上表现出来了。这是这一组文章最重要的建议。评上烈士,有《烈士褒扬条例》保障,除了抚恤金,亲属在孩子入学、高考、公务员考试、参军、养老等方面,都有制度优待。相比写文章赞扬的“虚”,对于亲属来说,这些是“实”。

  这篇文章发表后,深夜,尹起贺同村的一位老乡告诉了我一个消息:明天,尹起贺骨灰安葬仪式的地点,从县殡仪馆改在了烈士陵园,而且,菏泽市市委书记和市长将会参加仪式。

  这个地点更改意味着很多。鲁西南烈士陵园,是国家级抗战纪念设施,这个地点既然是烈士陵园,根据法律规定,这样的地点,禁止让任何与烈士无关的人安放骨灰,也禁止组织任何与烈士无关的活动。可见,山东方面,在按照烈士标准来对待尹起贺。

  9月3日与9月4日是连着的,但是,市委书记出席骨灰安放仪式,就与深圳的遗体告别仪式画风完全不同了。

  到了9月4日上午,从机场开始,就有队伍迎接,临下高速时,出口采取临时管制,其他车辆一律等待,为送行车队让行,收费站工作人员列队迎接,一路黑色横幅,从高速入口到烈士陵园十几公里路程,每个路口都由交警、执法人员临时管制,车队经过,集体敬礼。

  到烈士陵园门口,当地的老百姓,喊道:“向英雄致敬!”陵园中的横幅,写着“时代英雄”,在领导致辞中,许多次使用“英雄”称呼尹起贺,并最终强调,“让好人有好报”。

  这种场面,有超过深圳的隆重之处,对比强烈。

  小尹,回家了。

  终有温暖,让岁月待好人以温柔。这一次,“岁月”仅仅是间隔24小时。那么,许挺秀呢?

  仪式一结束,我立即写了《这是鲁直 | 相比深圳,今天的山东做了一件很“直”的事》。写到一半时,那句,“没关系啊没关系,小尹,你可以在故乡安息。”我忍不住,流泪了。这是写这一系列文章第三次流泪了。

  这篇文章遭到了朋友们反对:前一篇文章怼某老总,已经得罪人了,为什么现在还将另一个城市放在火炉上烤?“你这样做太危险了,有必要吗?”我回答说:“如果我们总计算一篇文章的得失,那和某种计算被救者的价值有什么区别?有些冲突是不可调和的。”何况,我只是写文章而已,又没啥生命危险。

  我不想做乡愿式的老好人,正确的做法是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这个时代,巧人太多,痴人太少;算计太多,“鲁直”太少。

  (虽然不是山东人,但我将“鲁直”写进标题,是希望,今天的山东,能继承“鲁直”这一文化底色。这是我第二次宣扬山东的底色是“鲁直”,上一次是2019年1月的一篇热文,我还没有注意到其他人公开宣扬这一点,希望朋友们多传播“鲁直”)。

  嘴里这么说,心里还是不免忐忑、惧怕,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我无法完全去掉得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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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回头看,连续4篇都是回应式的被动写作,它最终围绕的主题是“我们如何对待两位牺牲者”,对于最初“让大家认识这个圈子”的目的,却是未竟。

  《公正的代价》之后,当地街道办组织了开发商和家属的会谈。会谈中,开发商第一次提出了十几万元的数字,家属有点控制不住情绪:“这里的丧葬费就是10万,要不我给你十几万,你给我砸一下好不好?”正如前面所说,公正,是一次次选择,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公正,有代价。

  从“小人物”开始,我对外发布的是5篇文章,1号到4号连续4篇,围绕同一事件,这形成了我第21季“每天一千字 写作马拉松”第一个7天打卡的大部分内容。

  写作是很神奇的。当我开了《哪一位真实存在的小人物真正地打动了你,并一直给你力量?》这个题目,马上就有尹起贺、许挺秀这样的真实小人物出现在我面前,而且真正地打动了我。你有意寻找什么,什么就会找到你。许多读者在留言区说,是流着眼泪读完的,我想,那是因为,他们感觉到了,作者在写那段文字时也曾经流下了眼泪。

  充满神奇性的写作,往往是个人性的。这段写作中遇到的各种,尤其是尹的日记本,让我想起了正在寻求的往事,那段理想激扬的时光。所以,我现在迫不及待要把这几天的写作过程写下来,以免再次忘记。岁月总是有许多灰尘。

  那么,写作的公共性呢?这段时间,我在后台拉黑了很多人,特别是使用侮辱性语言的,同时,也把一些持反对意见的人拉黑了,我不能忍受他们否定英雄。拉黑人数为六年来最高。这一做法,在之前很少(其实是从未)出现。过去的我,常用“滚”字硬怼一些留言者,但是运用范围很克制,使用原则是局限于那些出现人身侮辱语言的人。我更习惯的是,将反对意见在呦呦鹿鸣留言区置顶,凸显出来。所以,呦呦鹿鸣的评论区一直是百花齐放的。

  但是,现在的我,“气量”变小了,甚至我在第三篇《驳某老总》留言区里说,“本文不再接受反驳”;“投票选123选项的关注者,请主动取关。”以至于后来,我的朋友圈也有因此来专门宣布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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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路上往往便是如此,有很多小伙伴,走着走着就走丢了。

  我今天谈这么多,是因为我到最后,又想起尼采的那句——凝视深渊过久,深渊也将报以凝视。当我和这样一些人反复纠缠,恐怕将来也将或多或少成为他们那样的人,比如,渐渐变成一个言论钳制者,那个我曾经讨厌的样子。

  如果说这一次我是择善固执,那么,将来,我是否有可能择恶固执呢?也许,未来的我,会再也听不进任何反对意见,即便是在一些更模糊的议题上。

  从更高的维度看,公正实现与否,并不重要,个人荣誉臧否,也无需纠结,最重要的,是自我内心的肯定和安身立命,是自我的超越。

  我这段时间“评烈士”的执念,与牺牲者的格局相差甚远。

  如此,我放下了。翻篇。

  这一系列文章因为它较为广泛的传播力,产生了一些我认为是积极的影响。唯一遗憾的是,因为这组文章的留言区过于激烈,微信平台对呦呦鹿鸣处以屏蔽留言功能的处罚。所以,大家在本文看不到留言区了。

  多么可惜。这大概就是残缺之美吧。(当然,真正还算看得起我要和我交流的朋友,很容易就可以找到我。)

  今天是千字营21季第8天,50个人,目前没有人掉队。真棒。一个人的一生,应该怎么度过?我觉得,生活的一切秘密,就在日拱一卒之中,你我虽不发光,亦可循光前行。

  善。是为记。

  日拱一卒,只为苍生说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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