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在国家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文件中多次提及知识产权，在纲要第七章“完善科技创新体制机制”的内容中，有一节专门叙述“健全知识产权保护运用体制”，把实施知识产权保护上升至强国战略。

　　2020年，在中央政治局第二十五次集体学习时，习近平总书记从国家战略高度和进入新发展阶段要求出发，曾对知识产权保护工作提出重要要求。习总书记强调，知识产权保护工作关系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关系高质量发展，关系人民生活幸福，关系国家对外开放大局，关系国家安全。

　　国家从战略高度把知识产权保护提到如此高的层次，不仅必要而且及时。

　　中国对知识产权保护的认知有一个发展过程。

　　2001年，中国加入WTO时，大部分中国企业还处于产业发展的初级阶段，以代工为主，对知识产权的认知还很粗浅。尽管在2008年国家看到了知识产权的发展趋势，制定了《国家知识产权战略纲要》，但受制于当时的科技文化水平，知识产权还没有成为大部分企业安身立命、发展壮大的核心竞争力。

　　此后，随着中国企业走向国际市场，知识产权在贸易中的重要性凸现。产品采用别人的技术、品牌随时会面临知识产权侵权的风险，而使用自己的知识产权则能够带来极大的利益回报。

　　因此，中国企业的知识产权保护意识不断提高，特别是那些大型的，拥有核心技术的企业对知识产权保护有着强烈的需求。

　　当前，中国经济已经走到依靠科技来提升核心竞争力的阶段。从国内外形势来看，科技的自立自强，尤其是在关键领域掌握“卡脖子”的核心技术，成为国家的战略支撑，因此中国对无形的智力财产的保护日益重视，对制度创新提出了全新的要求。

　　2020年起，《民法典》、《专利法》、《著作权法》等涉及知识产权保护的基础性法律陆续制定或修改，进一步完善了知识产权领域相关的法律法规、司法解释、规章细则的配套建设，以期在新发展阶段加大对知识产权的保护，提升创新投入及回报的可预期性，提高整个社会的创新意识，从而激发创造活力。

　　在司法保护方面，2020年各地法院也判决了“乐高”诉乐拼系列侵权案等受到高度关注的知识产权领域重大典型案件，这与中国当前的政策导向不无关系，体现了中国在严格保护知识产权方面的力度和决心。

　　商标管理

　　对企业知识产权保护的重要性

　　知识产权保护涉及多个方面，主要包括商标权、专利权、版权保护以及对仿冒和侵害商业秘密等不正当竞争行为的禁止。

　　在“乐高”商标侵权及不正当竞争案的审理中，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认定，“乐拼”生产厂商侵害“乐高”商标权，并且构成了不正当竞争行为。

　　这里要重点提到的是商标侵权行为。

　　商标是一个专门的法律术语，广义上包括所有在商业活动中使用的可识别来源的标识。根据我国《商标法》的规定，经商标局核准注册的商标，包括商品商标、服务商标和集体商标、证明商标，商标注册人享有商标专用权，受法律保护；即使未注册，驰名商标和有一定影响的商标其他人也不得抢注和使用，如果是注册的驰名商标，则会获得跨类别的法律保护。商标保护的目的是避免混淆、保障在先使用人的合法商誉，其他人的使用只要可能与在先商标所有人的使用产生混淆就应该予以禁止。

　　包括注册商标在内的所有商业性标识都是企业的无形资产。企业在经营过程中要对广义上的商标有基本的认识，它不仅仅指文字、图形等可注册的商标，还包括那些体现企业形象、商誉的没有注册成商标的部分，包括商品包装装潢、特有名称、商业外观，以及独特的宣传等，都应纳入广义上的商标管理范畴。

　　因此，当我们分析像乐高集团这样的公司和品牌时，除了注册商标本身所采用的文字、图形等具体形态外，使用在乐高产品系列中特定且著名的玩具名称、有特色的包装装潢、积木块的造型、特制符号等，这些都连同注册商标一起形成了极高的识别度，也应该作为广义上的商标加以保护，禁止他人仿冒造成混淆。

　　在另一起“乐高”版权案中，经中国版权保护中心版权鉴定委员会鉴定，乐拼公司的玩具、图册与乐高公司的玩具、图册均基本相同，构成复制关系。“乐高”是驰名商标，从商标到整个产品外观、玩具及图册等全方位的模仿，这样的仿冒除了主张版权、商标侵权救济，同时也可以适用《反不正当竞争法》主张救济。

　　这些年，乐高集团在中国不余遗力地宣传，帮助消费者如何辨别真正的乐高积木。一个企业的商标要保持显著性或识别性、往驰名方向发展，除了产品质量和服务优质之外，背后也需要大量的宣传工作，让消费者一看到商标、包装装潢就知道是哪个品牌，具有唯一指向性。因为判断商标是否具有识别性，还要取决于消费者，如果他们看到某个标志或产品外观时就能识别其来源，不会与其他品牌混淆，该标志就具备显著性。

　　乐高集团的宣传始终强调“有LEGO®标志才叫乐高®产品”，这些标志无处不在地体现在乐高积木、包装盒和门店上。乐高积极保护商标，除了维护自身的合法权益外，也是在保护消费者利益。因为商标可以让消费者识别来源，以免购买到假冒商品而使得利益受损。

　　每一块乐高积木上都有LEGO标志

　　红色的乐高品牌商标

　　每一个积木凸点上都有乐高标志

　　“乐高”诉乐拼侵权案件的

　　国际影响和信号

　　中国自2001年成功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0)以来，开始履行WTO与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协定“TRIPS”协议（AGREEMENT ON TRADE-RELATED ASPECTS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该文件拟定了知识产权国际保护的基本标准。

　　此前，有些国家一直认为中国知识产权保护不力。近些年来随着中国知识产权保护在国家发展中战略地位的提升，一些典型案件陆续引起各界关注，也让世界看到了中国在知识产权保护上的决心和力度，“乐高”案即为一例。

　　在“乐高”案中，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对乐高集团提出的赔偿主张予以全额支持，判决广东美致智教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广东美致智教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第二分公司、汕头市智乐拼玩具有限公司赔偿乐高集团经济损失及为制止侵权行为所支付的合理开支共3000万元，将一审判决的300万元提高了10倍。

　　这一判决的信号作用非常明确，表明中国政府加大知识产权保护执法力度的决心，提高损害赔偿金额，起到威慑作用，有力地打击了仿冒者，保护了权利人。当然。该案支持高额赔偿的主要原因是侵权人主观恶意明显，长期大规模仿冒，情节十分严重，侵权人获得的巨大利益远超权利人主张的赔偿数额。

　　除了经济赔偿，在另一起“乐高”案中，版权领域的保护也涉及了刑事责任，上海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判处主犯李某某侵犯著作权罪有期徒刑六年并处罚金人民币九千万元，其余8名被告人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六个月至三年不等刑罚，并处相应罚金。该判决已被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二审维持原判。虽然知识产权的刑法保护以前也有，但是不多，这两年公安、检察机关对知识产权保护的投入力量也在不断加大。

　　知识产权制度将成为基础性的制度

　　未来，知识产权制度将成为基础性的制度和社会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随着中国经济发展到了崭新的阶段，人们对文化、创意、科技的需求超出了对基本物质生活的需求，对公平诚信的市场竞争法治环境更加期待。

　　科技、文化、创意都是无形资产，与以往的实物资产保护一样，社会同样需要对无形资产的投入和产出进行制度保护，让人们为智力资产付费，这样才能维持市场的公平交易。可以说，这一制度安排是与中国经济发展水平相契合的。

　　如今创业的形式亦是多种多样，有大量的创业企业将从事创意产业。大型互联网平台上聚集了众多有创造力的个体，他们的创意创新对社会发展有着明显的促进作用，但是光有创意容易被抄袭。在知识产权保护上，企业和个人都要有提前布局的意识，从创意之始就了解知识产权相关的法律知识，比如在设计新品推向市场之前，首先去国家专利局申请外观设计专利，按照先申请原则，一旦发生抄袭或仿冒，可以用专利证书到各网站要求删除侵权链接。而走法律程序主张救济往往是事后机制，费时耗力。

　　乐高集团知识产权维权的启示

　　中国已经走到了高质量发展的阶段，基于无形的智力资产的创意经济发展将有利于经济结构的优化，也将是未来经济发展的增长引擎。

　　进入后工业化时代，轻、巧、便利的功能实现都有赖于创意。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解决矛盾，满足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期待需要有创意，由创意带动新技术的发展新产品的产出和新作品的创作。中国人多地少资源有限，原有的发展方式不可持续，唯有创意是可以无限挖掘的。

　　若要保证创意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就需要知识产权法律制度的运用和保护，建立回报机制，保证创意者的投入获得回报，实现市场均衡。这些都是转型中的企业面临的全新课题，同时也需要整个社会加强对知识产权制度的认知，加强执法力度。

　　中国目前在知识产权的立法上已经与国际接轨，目前要强化执法力度。欧美把知识产权当成私权，中国相对国外提供了更多的救济渠道，政府对此大量投入。很多地方建立了维权援助中心，各地设立市场监管中的执法大队，这些都是国外没有的多种救济渠道。

　　乐高集团系列知识产权维权的胜诉给了市场很大的信心，未来随着创意经济的发展，中国的知识产权保护也将日趋完善。

　　作者：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知识产权室主任，研究员，博⼠⽣导师 管育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