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读:小静
主播:韩枫
“
昨天我们读到曾家的大公子曾平亚突然染上了伤寒,并久治不愈,爱子心切的曾母想到了叫早已订下婚约的未婚妻曼娘来完婚给他冲冲喜。
曼娘和平亚虽然有些仓促,但还算合宜地完成了婚礼习俗,顺利结为了夫妇,平亚好似也有所好转。
那这样的冲喜真的有用么?平亚和曼娘能过上和和美美的生活么?
”
回天无力
三天后,木兰去看曼娘,正好那天曾家祖母同李姨妈自山东来到北京。
因老太太给木兰带来了礼品,木兰和她妹妹就去给老太太请安。
出乎她俩意料,曼娘已完全不拘新娘的俗礼规矩,开始像个妻子一样伺候平亚了,当然,还是由小喜儿和雪花帮忙。
平亚似乎病已见轻,曼娘容光焕发,十分娇媚。她这么忙活了一个礼拜,却也是曼娘一生最快活的一个礼拜。
祖母从家里带来了些山东式的粽子,里面的馅是火腿、猪肉、黑糖和豆沙。
虽然五月节早已过,但她知道孙子们及全家都爱吃,便特别做了。
平亚由小就爱吃粽子。曼娘给他吃了半个甜粽子,一个大概有人的拳头大小,留下那一半儿自己吃。
可他吃完之后,又向曼娘抢那半个。俩人稍微抢了一下,曼娘就让他吃了。
曼娘很高兴平亚有力气跟她抢东西吃,不过她还是央求平亚少吃一点儿,但平亚不听。
半夜,平亚开始喊肚子疼,越来越疼,曼娘在他旁边坐了一夜,简直吓慌了。天黎明,病得很厉害。
曼娘一看见黎明灰色的光亮由窗外射进来,就叫雪花去告诉平亚的母亲。
在他母亲来到之后半点钟之内,平亚一直清醒,然后忽然瘫软。
太医来到,发现他的脉很微弱。
曼娘一直保持着勇气,她把嘴放在平亚的鼻子上,向里头吹气。
等她看到平亚想咳嗽,想吐出什么东西,但堵在嗓子眼里头,曼娘便低下头,直把平亚的那一块粘液吸了出来。
神的心若也是肉长的,看见人间这种至情,不会忍心不救他一命。但神是又瞎又聋,也许到九霄云外遨游去了。
正巧在中午,平亚死了。
曼娘抱住平亚的身体,哭叫道:“平哥,回来!”把她的嘴唇对着平亚的鼻子眼儿向里再三吹气。
甚至平亚的父母在极端悲痛之下,看见新娘无可奈何的挣扎挽救,比对新郎的死都更为伤心惨目。
过了半晌,老祖母来了,跟新郎的母亲一同用力把新娘从死人床上拉起来,把她弄到西间屋的床上去。
吃斋绣佛
木兰、莫愁和她们母亲一齐进来,看见曼娘还那么年轻,可是谁也帮不了她。
木兰一直没到曾家去,直到入殓后,她听说曼娘不吃不喝,躺在床上伤心难过得要死,便去陪了她几日。
到了第三天,曼娘终于哭了出来,大家才放心了些。
不久后,为了亡夫的灵,曼娘开始吃长斋,绣佛像。她虽然住在富贵人家的宅第中,却仿佛她已立誓做尼姑。
院里一片清静,远离红尘中的烦嚣。
不过在那年冬天,一个婴儿打破了庭院中寺院般的平静气氛。
曾老爷极其关心如何保持长子一房的后代香烟,她太太也暗中问曼娘的母亲曼娘怀了孩子没有。
第一个月曼娘的月信没来。她告诉了母亲,她母亲告诉了曾太太,曾太太就相信媳妇有了喜。
但曼娘向她妈说不可能,还向木兰起誓说她仍是处女。
木兰告诉了她母亲,她母亲又告诉了曾太太,于是家里知道他们的盼望落了空。
曾太太心想除去平亚的嗣续之外,年轻寡妇的迢迢长夜,尤其是这第一个冬季的长夜,真是长夜漫漫何时旦?
于是想到收养个义子好能占住曼娘的心,使她不致一味的沉思默想。
曾老爷便给山东老家的同宗写信,找到一个一岁大的小男孩。
小男孩的母亲愿把儿子叫曼娘收养,就把小孩送到北京,曼娘也很喜欢,觉得自己是个母亲了,也算使平亚有了后,给这个收养的儿子起名叫阿瑄。
自从曼娘进了曾家门,木兰到曾家的次数越来越多,也就不把自己当客人了。
她常常待到吃晚饭,得到母亲允许之后,往往夜里就在曾家住下。
出国留学
当时留学风正盛,体仁看着那些留学回来的人都西装革履,打扮得很是神奇,便也想出国留学,体验一番。
姚老爷觉得让他趁年轻出去长长见识,历练一番也好,便答应了,不过告诫他出去不在意花销多少,而是要有所长进,能够学有所成。
那日早晨,全家到前门火车站去送体仁,只有他母亲没去,她在家里哭,珊瑚陪着她。
在姚家这是一件令人兴奋不寻常的大事,因为在姚家还从未有亲人离别过。
立夫也到火车站送行,和大家在火车站相见。
他和木兰姐妹到车上去,在最后几分钟和体仁再说几句话。
火车快要开时,荪亚和经亚才冲进火车站,那时别人都已从车上下来。所以他俩只有一点时间和体仁交谈几句,从窗口把一包礼物递进去。
体仁站在窗口,雪白的脸,高高的鼻,下面配雪白的衬衫领子,大红的领带,看去真像个洋鬼子。
姚先生站在月台上,默默无言,静看着火车慢慢驶出车站。
火车失去踪影后,曾家几位少爷一转身看见一位素不相识的青年,穿着天蓝色的竹布大褂,正靠近木兰站着。
立夫站在那儿等着别人介绍他们相识。
看见那几位富家少爷穿着湖色罗纱大褂,外套黑坎肩,上面是珊瑚扣子,辫子松松编起梳得油光,足穿黑缎鞋,白袜子。
姚家姊妹也穿得很讲究,上身穿乳白色的丝绸褂子,极细瘦的袖子,鸭蛋青色的厚锦缎裤。
那时极瘦的袖子突然流行,已经把早年宽肥飘洒的大袖子取而代之了。她俩那乳白色的褂子上镶着翡翠扣子,在夏天的早晨显得特别清新爽快。
姐姐木兰耳朵上戴着梨形的红宝石耳环,妹妹莫愁戴的是绿玉耳环,两人鬓角儿上都有一绺头发垂下来,大约有一寸长。
立夫在那群盛装的少年美女之间,好不自在。
两位小姐都因为流了离别之泪,正用力捏鼻子。
木兰破涕为笑,向曾家兄弟说:“劳驾劳驾,跑这么远来送。”
荪亚说:“我们来晚了,真抱歉。”说着眼睛转向立夫。
木兰说:“这位是孔先生,是傅伯伯的朋友。”大家作揖为礼。
走出火车站,他们的马车就驶近马路边来。
姚先生请立夫跟他坐一辆车回家,但立夫说他家离火车站不远,他要走回去。
姚先生说:“虽然体仁不在家,你在假期有空儿还要常来呀。”
立夫答应常去。
于是他立在一旁,看着他们上了车,向他们行了礼,看着他们的车轮转动离开之后,自己才步行而归。
姚先生一言不发,拉过阿非的手握起来。
他感觉对体仁也过于严厉了点儿,平常恐怕对他太冷淡,中间的距离也许保持得太大了些。
于是决定对阿非不要再犯那种毛病,对小儿子要像对女儿一样的亲爱亲切才好。
在车上,木兰说:“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咱家减去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父亲问道:“你想他今后会改吗?”
这时他父亲也许想到自己的青年时期,并且觉得儿子的野性还没有耗尽。
莫愁说:“现在他有这么一个好机会,出洋多见识一下,再受好大学的名教授指点,也许会改的。”
但她父亲说:“你年轻,才说这种话。咱们家有钱,所以就应当花。
其实,出洋不出洋,和一个人的学问没有什么关系。求学和做人,随时在哪儿都学得到。
你看立夫跟他们分手时的礼貌风度。在长辈面前,他知道何以自处,而且态度从容,能获得人对他的敬重。这些也要到外国去学吗?”
父亲说完这些话之后,姐妹俩再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