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黄河记者:江丹
近日,随着电影《好东西》热映、综艺《再见爱人》热播,关于女性的种种话题在社交网络上再度被热议。而就在前不久,电影《出走的决心》刚刚下线,它改编自现实生活中“50岁阿姨自驾游”的故事;韩国女性作家韩江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她的最为中国读者熟悉的小说《素食者》也与女性有关。
这或许只是一种巧合,无论是影视还是文学,如此密集地将关注的焦点投向女性,呈现她们的困境,并借由社交网络的互动完成一种方法论。
自我关注没有标准刻度线
综艺节目《再见爱人》是一档婚姻主题真人秀,已经播出三季,正在进行的第四季中,黄圣依与杨子、麦琳与李行亮、葛夕与刘爽这三对面临婚姻危机的夫妻,开启了一场被镜头追随着的旅行。其中,麦琳因为过于自我和情绪化的表现,成为节目观察室嘉宾重点讨论的对象。她在节目里的一言一行也于社交网络上被放大,被许多女性网友视为一种对立面,甚至催生了一门新的网络学问——“麦学”。
节目伊始,麦琳的言行呈现了诸多家庭主妇共有的困境,比如生活重心的失衡,过于偏向丈夫和孩子,再比如社会的脱节,思维方式跟不上现实的发展。当时,很多网友对麦琳抱以同情的态度,并且认可她对家庭的付出,还在网络上喊话,劝她“找个班上”。
随着节目的播出,网友对麦琳的态度逐渐发生变化。通过节目的镜头,他们发现了麦琳个人的一些问题。旅行途中,麦琳强势掌管团队的财务,报复性消费购买食品,拒绝与丈夫理性沟通婚姻问题,任由个人情绪成为自己的行为指令等,这些没有规则感和边界感的种种表现,让网友开始重新审视她的婚姻危机,并将她推向了一个对立面,甚至“批评麦琳”成为社交网络上的流量密码。不乏网友放大镜式搜索镜头里的麦琳画面,以此制造容易引发讨论的话题。
与麦琳形成对照的是参加节目的另外两位女性嘉宾——黄圣依和葛夕。黄圣依作为妻子在节目中表现出的某种觉醒得到了网友的肯定,她似乎不再想像以前那样依赖丈夫,而是要夺回关于自我的控制权。葛夕同样如此,她意识到自己过去的生活全部围绕丈夫一个人,自己的付出被视为一种理所当然,还遭到了来自丈夫的精神打压。
《再见爱人》尚未完结,观众还无法知道这三位妻子最后的选择。但是,她们的这段婚姻是继续还是结束,似乎也已经不是最重要的那部分。在节目播出过程中,她们在婚姻中所遭遇的困难,以及这些困难发生的原因已经在社交网络上引发了广泛的讨论。很多女性网友以她们为镜子去反思和提醒自己的处境,而一些没有婚姻经历的女性则将其当作认识婚姻的一个窗口。
如果说《再见爱人》是帮助女性发现婚姻中关于自我的问题,那么正在热映的电影《好东西》则直接给出了一个示范的模板。电影讲述了性格迥然不同的两位女性的生活故事,其中涉及单亲妈妈、“恋爱脑”、原生家庭等与女性关系密切并且被高度关注的话题。《好东西》甫一上映便被视为“好东西”,其中主要的女性角色契合了许多女性对独立自主的期待,被认为提供了一种都市女性生活新方式。
值得注意的是,《再见爱人》中,麦琳对自我的过度关注引发了网友的批评,而黄圣依与葛夕关于自我的觉醒则得到了网友的支持,《好东西》中关于女性独立自主的价值观也获得了网友的肯定。那么女性对“自我”的关注到达什么样的刻度线才是最好的?
女性困境应该被看见
女性的自我关注,似乎没有一个标准的刻度线。也正因如此,与之相关的问题才极为容易在社交网络上引发热议。特别是东亚女性,长期囿于某种来自传统的桎梏,困于失衡的家庭关系中,而随着社会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女性开始意识到自己被围困,无论是物理空间的围困,还是精神心理的围困,也有越来越多的女性试图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刚刚下线的电影《出走的决心》里,咏梅饰演的李红是姐姐、是妻子、是母亲、是姥姥,为了家庭一而再再而三地放弃自己的梦想,当她50岁的时候终于下定决心从家庭出走,驾驶自己的车,为自己活一次。这个“50岁阿姨自驾游”的故事在现实中是确切发生的,并且之前便已经在社交网络上成为热议的话题。故事的主人公苏敏用自驾旅游这种形式完成了一名家庭妇女觉醒出走的叙事。尽管人们已经熟悉这个故事,但是当它被搬上银幕时,依然无法缓冲它所带来的冲击,不得不去思考在一个传统父权制的家庭中女性的巨大牺牲。
现实中,这样的“觉醒”故事依然在继续。“种完麦子,我就往南走。”上个月,河南安阳一位60多岁的农村老人在一场直播连线中,说自己有一辆电动三轮车,想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感动了许多网友,被称为“麦子奶奶”。当“麦子奶奶”被找到时,她又说,麦子种完了,地里的白菜又长好了,卖完白菜攒够路费就出发。跟自驾出走的苏敏相比,“麦子奶奶”的出走愿望或许并没有那么坚决,更多的是眼前与远方之间的浪漫。而感动网友的地方也正在于此,一名辛苦劳作半生的农村妇女,在一场对远方风景的憧憬中表达着自己的乐观,而这乐观背后没有被陈述的那部分,网友可以自行想象得到。
女性的困境不会独属于三四十岁,也不会独属于五六十岁,当然也不会独属于某个地方。近些年来,越来越多的女性开始关注性别问题,为自己争取一个更加合理的社会环境。
今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是韩国女性作家韩江,她的小说《素食者》正是讲述了一个女性在家庭中被异化的故事。小说的女主人公英惠是普通的女儿,是平凡的妻子,她负责着家里的一切,却渐渐失去了自我,并且排斥“人类”的身份,她把自己当成了一株植物,在她看来,那才是安全的存在。
更早之前,另一位韩国女性作家赵南柱的小说《82年生的金智英》也在中国风靡,“金智英”一度成为新的女性话题代名词。小说里,金智英是一名普通的韩国女性,她的原生家庭重男轻女,在职场遭遇性别不公,后来成为全职母亲。那些压抑的瞬间一次次累积,最终压垮了她的精神世界。
解决女性困境不是制造性别对立
这或许只是一种巧合,无论是影视还是文学,如此密集地将关注的焦点投向女性,呈现她们的困境,并借由社交网络的互动提出各种各样的方法论。
随着社会的发展,女性的形象、生存状态不是简单的传统与现代的对立,而是呈现一种多样性。而无论选择哪一种生活方式,是否掌握选择的主动权、保留自我的主体性都显得十分重要。
《再见爱人》中的麦琳在节目之外受到了很多批评,但是在她的生活里,那是她顺从自己的内心做出的选择,而这些声音会帮助她发现一些在过度关注自我时所意识不到的问题;葛夕从被丈夫精神打压的状态中走出来,试图建立一种以自我为中心的生活秩序。电影《好东西》则更加直观地展示了自我的确立有多么重要,哪怕容易被贴上身份标签的“单身妈妈”,在自我的盔甲之下也会毫无畏惧。“50岁阿姨自驾游”的现实和电影则告诉人们,传统女性的出走有多么不易,她们不被看见的牺牲理应得到尊重,却被莫名地合理化,顺从内心的出走本是自我的觉醒,反而要承受嘈杂的议论。《素食者》《82年生的金智英》中女主人公的异化则都是因为现实的扭曲,她们没有得到来自社会的宽容对待,更没有任何遵从内心选择的余地,这些作品的出现和它们所引发的强烈反响本身就是一种女性态度的表达和女性权益的争取。正如作家赵南柱在写完《82年生的金智英》之后说的那样:“我认为,对于凡事总是谨慎做决定、忠于自己的选择、全力以赴的金智英来说,这个社会应该给予她合理的补偿与鼓励,也应该给予她更多机会和选择余地才是。”
值得注意的是,在综艺《再见爱人》中有一个环节是“一家之主”。三组夫妻中平时在家庭弱势的一方可以在这个环节中变成强势的一方,双方以这种换位的方式达成理解和互谅。而《82年生的金智英》的译者尹嘉玄也在小说的《译后记》中写道:“衷心期待这个世界会变得更美好,男女也不再成为某些事物的筛选条件;而这需要女人的自觉与男人的换位思考。”
女性话题的热议是为了解决所提出的性别问题,而不是为了重新制造新的性别对立,建立一种良性的理解是不可忽视的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