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28年，南京警方近期成功破获“南医大女生被害案”，引发高度关注。作为一名退休老警，我同样备感兴奋。南京警察，一支特别能战斗的队伍。在我过去供职的鼓楼分局，就有一批敬业又专业的刑警。其中一起杀人碎尸案的成功破获，回想起来，依旧敬意深深！
2017年下半年，因工作需要，我有机会翻阅分局刑案档案。当我翻完“2012·9·12”杀人碎尸案时，直觉告诉我，破这起案件实属不易。此案侦破时间较长，从2012年9月12日案发，至2014年9月15日告破，侦查工作整整两年有余。犯罪嫌疑人乔某毕业于某著名高校，智商高，反侦查意识强，作案手段极为残忍——嫌犯在杀死被害人当天，前往超市购买冰柜藏尸，后又碎尸反复毁损，弃于超市垃圾场。被害人何某天生丽质，同样毕业于某著名高校，遇害时年仅30岁。
此案侦查难度大，但侦查员迎难而上，缜密查证，终于成功告破。此案2014年被南京市公安局评为“十大精品案件”榜首。
我不是刑侦专家，但关注刑侦工作，对战友们破获的每一起重特大案件都很关注。凭借受过专业培训，积三十余年公安工作实践，加上对刑侦领域的长期关注，我以为此案的成功告破，其中一些经验堪称教材级别。但不知为何，除了档案中简单的文字记载，此案竟未经宣传，更无立功嘉奖之说。
好奇心和责任心驱使我寻找答案。
电话拨出后，很快有了回应——时任分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的李光海说，他就是这个案件侦查的具体负责人，并爽快答应约个时间谈谈。
那是一个下午，在李光海的办公室，我们足足谈了两个多小时。
往事并不如烟，提起旧案，看得出来，李光海很激动，也很自豪。他一再强调，干刑警二十年多年，这是他主办案件中最艰难的，但也是侦破最为成功的典型案件。
说到具体细节，凡有资料证明的，他都珍藏着，甚至被害人父亲发给他的手机短信，他至今都没删掉——说到难过之处，他忍不住叹息：“小何太可惜，小何父母太可怜。”
通过李光海介绍，我还先后和该案另外两名侦查员谈了参与此案侦破的过程。沈文，时任重案队侦查员，资深刑警；郭涛，时任重案队侦查员，也是资深刑警。谈到此案的成功侦破，他们都有一种强烈的成就感和作为刑警的自豪感。
综合他们三人的讲述，这些案件的原委逐渐明晰起来。
乔某是个成功男人，有家有业。一位娇美的妻子，一份体面的职业。在社交中结识小何后，他本抱着游戏的心态，却不料日久生情，两人开始同居。照顾到家庭，乔某始终只愿维持情人关系，不肯再进一步。但小何却一心一意要与其结婚。日子久了，乔某不肯让步，令小何烦恼不已，小何一边吵闹着要求乔某给予经济补偿，又不时纠缠乔某复合。乔某焦头烂额，疲于应对。9月11日夜，乔、何二人再次相见，再次吵闹并逐步升级，小何扬言要把事情闹大，并对乔某家人发出威胁。乔某闻言情绪失控，发疯般把小何掐死，直至发生档案中记载的碎尸。
多日和女儿联系不上的小何父母心急如焚，于当年10月17日到派出所报警。警方十分重视，当即展开工作，通过关系人调查走访包括乔某在内的关系人，会同市局刑侦部门对何某住地进行勘查，对她的手机、银行卡作查询……但未发现可疑情况。于是，警方把何父报警暂时作为一般失踪事件处理，视情形作进一步跟踪调查。随着时间推移，何父多次到派出所和大队催问结果，但因后续工作特别是对乔某的跟踪调查没跟上，没有结果。
2014年7月6日，何父再次找到分局刑警大队，要求公安机关对其女儿“失踪”给出明确说法，引起当时的值班领导李光海高度重视，他迅速向有关领导作了汇报，果断提出要求立案侦查的意见。经上级批准，同意立案侦查。并当日成立由李光海挂帅，由沈文、郭涛、杨辉（时任重案队实习侦查员）三人参与的专案侦查小组，展开侦查工作。
此时，离发案已近两年，且一无发案现场，二无任何证据，要想锁定嫌疑人，难度无疑很大，接手这个案子可以说是一次冒险——立案了，如果破不了，自己可能骑虎难下，对受害人家属也不好交待。这些风险，李光海比谁都清楚——可是看到小何父亲近乎哀求的眼神，他坐不住，也顾不上考虑其他。他深知，时间已耽搁了不少，许多证据的搜集是有时间性的，如果再不出手，有的证据就永远湮灭了。如果没有足够证据，破案希望将变得非常渺茫，眼下唯有背水一战。
他们迅速制定了侦查方案：先从手机入手，通过技术手段开展调查，力争锁定嫌疑人。一旦锁定嫌疑人，即对其生活轨迹深入调查，收集有关证据，适时抓捕，突击审讯。
功夫不负有心人，庆幸的是首战告捷——通过手机信息比对，他们很快锁定了犯罪嫌疑人乔某。接着，围绕嫌疑人近两年的生活轨迹，密集的调查取证工作全面悄然进行。时间一天天过去，好消息不断传来：嫌疑人手机有关信息查到了，购买作案工具冰柜、锯子、刀子、蒸锅等证据找到了，有关目击证人找到了……
9月15日，经分局批准，在市局刑侦部门配合指导下，侦查员采取了最后的方案——立即对嫌疑人采取拘留审查措施。
下午1时50分左右，当嫌疑人像往常一样在单位晃悠时，伏击守候的侦查员猛扑上去，一把将其双手死死铐住，同时蒙上头罩。
警车呼啸着向审讯地驶去。路上，乔某竟然一声不吭，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变化。
原以为这是一场艰苦的拉锯战，不知要审讯多久。但由于证据充分，审查方案制定得科学完整，在强大的讯问攻势面前，犯罪嫌疑人经几小时较量，最终不仅全部供述了杀人碎尸的经过，还配合警方获取了被害人的头颅、身份证、银行卡等物证。
案件的成功告破，令大家激动不己，参战侦查员更是兴奋——因为他们再一次揭开了事实真相，使犯罪者被惩罚，令正义得到伸张，冤魂得以告慰。作为刑警，他们是好样的！
其实任何工作，尤其是侦查工作，不可能十全十美。有瑕疵实属正常。只要不是主观故意，不是主观不作为，我们都应持宽容态度。侦查员是人不是神，不是所有的侦查员都是福尔摩斯、狄仁杰。案件破了，有他们主观努力因素，也有外界客观因素；案件一时破不了，同样也有这两方面因素，且缺一不可。
写到这里，我想特别致谢车道正局长（时任鼓楼公安分局党委书记、分局长；现任南京市公安局副局长）——2019年5月24日，我旧案重提时，车局长第一反应就是鼓励我把此案有关情况写出来。他说，这起案件的确值得一写，但写作时有两点不能忘：一是市局五处领导，没有他们的支持，这个案件是不容易告破的；二是黄伟同志（时任鼓楼公安分局副局长，分管刑侦工作；现任南京市公安局刑事科研所所长）的态度，他是积极主张立案侦查的，当然，李光海他们侦查团队的缜密侦查，功不可没。
此刻，我特别想说：朋友，请记住侦破鼓楼“2012·9·12”杀人碎尸案的主要参战刑警吧。他们的名字是：李光海、沈文、郭涛和杨辉！
（作者系南京市公安局鼓楼分局退休民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