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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爷家的古桑树(散文)

姥爷家的古桑树(散文)
2021年02月01日 11:09 新浪网 作者 中国青年报
艾克拜尔·吾拉木向仍守护着这棵桑树的小辈们讲述该树的历史。(成 文 摄)

  作者:艾克拜尔·吾拉木(维吾尔族)

  我姥爷家有一棵好大的古桑树,它粗壮高大的身影总能给人一种岁月感,厚重粗糙的树皮,暗示着它不小的年龄。

  姥爷家的这一棵古桑树,根系很粗壮,它扭曲的根系倔强地扎进土地中,在它身上镌刻着历史的印迹,雕琢着岁月的沧桑。姥爷、大舅、二舅、三舅、大姨、二姨,还有我的母亲,大舅家、二舅家、三舅家、大姨、二姨家的孩子们都在这棵树下出生,在这棵树下长大。现在我三舅家的小儿子艾海提江一家人仍住在这里,守护着这棵古桑树。

  如果按30年一代人计算,从我的姥爷的姥爷算起,这棵古桑树见证了差不多我们家八代人的繁衍生息。前几年桑葚成熟季节我回哈密老家,美美地吃了很多,也顾不上自己的血糖了,吃得我满嘴都是紫色,吃得那个美、那个甜。那次我还专门请我的摄影家朋友成文先生,在这棵树下给我拍了一组照片,现在看来这些照片很珍贵。

  我姥爷姥姥家在哈密回城乡九龙树村。这个村为什么叫九龙树村,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我姥爷家对面有一座古墓,古墓周围有九棵盘根错节的柳树,后得名九龙树村。

  姥爷家的这棵古桑树高大、粗壮、枝叶繁茂,要有五六个人牵手才能合抱住它的腰杆。春天它呈绿色,夏天浓墨绿色,秋天微黄落叶较晚。每年的初夏,熟透了的桑葚黑红相间,密宻麻麻挂满枝头,伸手摘几颗放进嘴里一尝,酸甜可口,气爽心轻。这棵桑树不像其他树一样直,歪斜的粗壮树干长到快三米的地方,分成了几个大树杈。爬到姥爷家的房顶环顾四周,才惊觉这棵古桑树早已将整个大院笼罩在它的枝枝蔓蔓底下,茂盛的桑树叶像个巨大的绿伞,把大院遮蔽起来,冠幅足有30多米。

  我永远也不会知道这棵古桑树的准确出生年月。1969年,我从北京回老家插队,那时姥姥还健在,我问姥姥这棵树的年龄,姥姥对我说,我也不知道,我听爷爷讲这棵树在这里差不多立了600多年。最近,从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毕业,在这棵树下长大的我小舅的大儿子玉素甫·那曼夏做了一个关于测试这棵桑树年龄的实验,作实验的枝条周长为41厘米,计算出年轮大概77轮。桑树的一个年轮等于一年,77轮相当于77年。这个桑树周长为520厘米,按照切开的桑树枝条的年轮计算应为977轮,也就是说977年,差不多可以推断这是一棵名副其实的千年古桑树。

  我小时候在这棵树下生活了近三年。在我五岁多的时候,我爬上桑树吃桑葚,不小心摔下来扎伤了右腿膝盖处,留下的疤痕至今清晰可见。也许,若干年以后,我的孩子们会来到这棵古树下,像我一样会问这棵树的年龄,只要这棵树不倒还活着,我的孙儿们还会来到这里问它的年龄,一棵树,会追溯连接十几代人的历史。

  听说我姥爷当时是王府的水官,经常骑着他那帅气的大叫驴,满城转收水费。记得我五岁左右的时候,他还把我带上,坐在他身后让我紧紧搂住他的腰。有一次,他带我去一个叫四磨坊的地方。我们走了很久很久,我都快睡着了。突然感觉叫驴发脾气了,冲着从对面走来的一头母驴嗷嗷嗷地叫着,速度也加快了。姥爷紧紧拽着驴嚼子,用手里的鞭子抽打它的脖子,本想让它老实点,不想它突然尥起蹶子来。我哪儿能坐得住呀,一下子从驴背上掉了下来。还好是土路比较软没摔坏,可把我吓得不轻。

  姥爷从驴背跳下来,把我扶起拍了拍我身上的土,让我坐在了他的前面,双手搂住我继续赶路,这下我就不怎么害怕了。让我难忘的是,回来后姥爷把驴头高高吊在那棵桑树上,以示惩罚,然后狠狠抽了两鞭,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回屋了。

  姥姥听说后,马上出去,把毛驴放下来,给它喂了些草料,不高兴地把姥爷叫来说:俗话说“奈何不了驴子,打鞍垫出气”,你这是算啥吗?它是驴子,还不能有点驴脾气吗?好歹它是你代步的双腿,你以后还想不想骑它了?姥爷听了“哼”了一声,没好气地用拳锤了一下驴屁股,然后很利索地蹬上驴的背,站直了伸手摘桑葚吃。他还没吃几颗桑葚,驴子像是要报复他似的,往前猛地走了几步。姥爷眼疾手快双手抓住一根桑树枝,吊在半空中直蹬腿。姥爷像荡秋千一样晃荡几下,树枝突然断了,他重重摔倒地上。我和姥姥看着姥爷的狼狈相直乐。姥姥笑着说道:“怎么样,没有你好果子吃吧!”

  我姥爷家这棵桑树承受着阳光,也承受着风雨,但仍然年年长出甜美的果实。还记得每当桑葚熟了的时候,一早醒来,满院都是被风吹落的熟透了的紫色的桑葚,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每当这种时候,姥爷第一个起来,拿上扫把清扫掉落的紫色桑葚,他那浅黄色荆棘扫把会成紫色的。1961年我们跟着父母举家迁到北京,从那以后再没见过姥爷。姥爷是1963年去世的,一个月之后我们才听到他去世的消息,当时我伤心地倒在床上闷头哭了好一阵。

  每一棵古桑树,都是活着的文物。它们见证了历史的变迁和不断发展。它们有的已经妥善保护,令人欣慰;有的已经默默地死去,令人惋惜。

  在故乡的大地上,到处可见桑树,可是姥爷家那样的古桑还是不多见。每次见到姥爷家这棵桑树,总是让我那么流连忘返。每次见到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吐露着芳香,饱经时光流逝的摧残,却始终守着这份不朽的安宁、吉祥与深爱,心里是那么快慰。

  这棵在身上刻下道道岁月痕迹的古桑树,就像是充满了智慧的老人,默默无言地疼爱着世世代代成长的儿女们,陪伴着数代人的美好时光,留下多少难忘的记忆……请你接受我的这些无声的祝福和期盼吧!我的这片古桑树情怀,一年,十年,百年,千年,千年古桑树的年轮写下了千年历史,也映照了那片土地上人们对生命的热忱,就像百年不倒、千年不死、万年不朽的胡杨那样在心中永存。

  《中国青年作家报》2021年2月2日第13版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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