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青报·中青网见习记者 李丹萍
在黑龙江鹤岗的动物园里，一只19岁的东北虎，它没有同伴，也不嚎叫。大人说，老虎生活得多幸福，我们把它关起来，是为了关爱它、保护它、方便人们观察它。小孩子说，老虎好可怜，被关在这里，像惩罚犯人。
东北虎，本是凶猛非常的动物。而在动物园的高墙下，它被饲养、被训化，每日只能在深坑中散步、放空。它是否想过离开这里？离开后，它还会是森林之王的样子吗？
近日，由耿军执导，章宇、马丽主演的电影《东北虎》上映，讲述了一个从复仇到宽容的故事。美玲（马丽饰）即将临盆，她的丈夫徐东（章宇饰）将爱狗寄养至马千里（张志勇饰）处。马千里是债务缠身的建筑商，爱犬的死亡让徐东决心找马千里复仇。同时，美玲也发现了徐东出轨的秘密。徐东、美玲、马千里，如同动物园的东北虎。被困在生活的高墙之下，他们能走出困境吗？
电影《东北虎》于2021年摘得第24届上海国际电影节金爵奖最佳影片。评委会评价：“影片用象征性的喜剧手法，表现了普通人的生活状态和对未来的向往。”然而影片上映后，豆瓣开分6.2，观众评价呈两极化。日前，导演耿军接受中青报·中青网记者采访时说：“别人怎么评论，是他的自由。”针对观众“看不懂”的评价，他认为自己不需要解释，“那是他走错了影厅”。
电影《东北虎》海报。受访者供图中青报·中青网：拍摄《东北虎》的契机是什么？
耿军：大约10年前，我在鹤岗中心站遇到了我的好友徐刚，他在那里等中巴车。那天是大年初二，正是走亲访友的时刻。在东北，走亲访友都要拎点东西，可他手里什么都没有。他说他家狗让人吃了，要去复仇。徐刚是一个学校的老师，他要找的人是个搞基建的承包商。社会人找文化人报仇很常见，而文化人去找社会人报仇，这本身就存在着巨大的戏剧张力。在车站遇到徐刚之后，那天的场景经常在我脑海中出现。后来，我以这件事为契机，着手写剧本。
中青报·中青网：电影拍摄时，遇到的最大困难是什么？
耿军：一个是天气，那种寒冷会把演员的表情冻僵。再一个就是日照时间，12月和1月，鹤岗下午3点半天就黑了。（没有夜戏时）太阳一落山，我们就得收工了。
中青报·中青网：电影里加入诗人罗尔克和小二这两个角色的用意是什么？
耿军：我觉得一个生活圈子里就应该既有商人，也有文化人。在电影里，无论是徐东、美玲，还是马千里，他们都在生活这条湍急的河流中，无暇上岸。诗人罗尔克是这个湍急河流岸上的人，小二是岸边的人。当主人公走向崩溃的临界点，即将被生活这个湍急的河流淹没时，诗人和小二会朝他们搭把手。
中青报·中青网：电影主人公们遇到的困境，在最后并没有得到解决。为什么要设置这样的结尾？
耿军：徐东夫妻二人即将降生的孩子，天上的风筝，都代表了一种希望。影片最后，徐东、马千里、罗尔克三人坐在饭桌旁，这是主人公跟环境达成的片刻和解。当生活还在继续，我觉得片刻的和解是最真实的。我不太想做一个限定性的结尾，这能让人带着思考走出影院。生活是混沌的，不是一说，就能说清楚的，那种简单的概括是对人的不负责。
耿军。受访者供图中青报·中青网：“伤感，没意思”“动词和名词最好用，形容词慎用”……和常见的东北电影不同，你的电影带有很强的文学色彩。为什么选择这样的叙述方式？
耿军：我们的生活中充斥了大量的废话、空话，这个世界杂音特别多，但是听不到声音。在我的故事里，我不想有一句没有质量的话。我希望我电影里的每句台词，都是角色的心里话，本身就有弦外之音。
中青报·中青网：平时的灵感来源是什么？
耿军：对人感兴趣吧。我是一个很有闲心的人，喜欢各种不一样的面孔。当我听说谁是坏人，我就对这人特别感兴趣，想了解到底怎么回事。阅读也是我的创作来源，我很喜欢看小说。有的情节、对白是第一稿就写好没变过的，有的是经过反复修改后产生的。我时刻会想，今天写的部分要怎么修改，我会随时记录下来。
中青报·中青网：你的电影多数都是以家乡鹤岗为创作背景，是什么吸引你一直讲鹤岗的故事？
耿军：我是当地人，对那里熟悉。在那儿拍，很多事容易做到。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从童年、少年到青年都在鹤岗长大。一个人的童年很重要，童年过得好，那里就是他的乐园。鹤岗是我的乐园，也是我的情感栖息地，我电影里拍的都是我最在乎的场景。
电影《东北虎》海报。受访者供图中青报·中青网：这些年东北出现了一大批优秀的文艺创作者，被称为“东北文艺复兴”。
耿军：苏方、双雪涛，班宇……他们的作品我每本都买。我觉得“东北文艺复兴”令人欣喜，这算是一个口号吧。如果电影、小说、音乐作品再多样化一点，这个局面会更有意思。
中青报·中青网：是什么让你选择坚持独立电影创作呢？
耿军：我特别讨厌“坚持”这个词。导演是幕后工作者，经过这么多年，拍了一些作品，偶尔会被关注一下，仅此而已。我不认为这是坚持，我也跟坚持没关系。拍电影写剧本，这些工作就是我的生活，生活不用上升为坚持。我的创作生活不至于要去坚持，如果坚持那就太痛苦了，创作是美好的事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