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筱华

　　 三十九年前的春节前，我因为先兆早产住进了医院。护士安排我住的是双人间。我的胆子小，想着晚上一个人住这里好害怕，正想着去找医生换到大病房去，中午却进来了一位患者，我心中暗喜：这回有伴了。

　　 来人是一位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女子，我主动跟她打招呼，她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句：“你好！”就收拾好东西上床躺着，不再搭理我。

　　 医生来为她作检查，示意让我先回避，我服从指挥离开病房出去溜达，在走廊里遇上一个孕妇，走路急匆匆的险些碰上我。我们两人都下意识地用双手护着肚子，对看一眼之后就叫出了彼此的名字。她是我的小学同学，在县妇联工作。好久不见，我们干脆找个地方坐下来寒暄。话题自然是围绕着腹中的孩子，她怀孕5个月，看起来比我怀孕8个月的肚子还要大得多。

　　 我问她跑到医院来干什么，她说：“下面公社有一位公社秘书谈了一女友，两人准备国庆节举行婚礼。新房都布置好了，就等国庆节前一天去登记，第二天请酒。谁知道喜事未办成变成了办丧事，男方就在要去办理结婚登记的前一天因工出差出车祸死了。女方哭得死去活来，昏倒后经医生检查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你知道的，生孩子都要有准生证，未婚先孕并不受保护。她不敢告诉家人朋友，自己躲在宿舍里哭了几天。我去年下乡时去过他们那里，认识了那位公社秘书，还和他们两人吃了一顿饭。这次她遇上难事给我打了电话。我让她马上来县城找我，昨晚她就住在我家里。跟她谈到半夜，她终于想通了，答应来医院做人流。我早上要开会，帮她联系好医生留好病床让她自己先来医院。我开完会，就赶紧来医院找她，谁知道这么巧碰上你。”

　　 同学陪我走回病房，才知道我的病友就是她安排来的小秦。同学做了介绍，小秦很勉强地露出一点点笑容。我也累了，上床躺着，有一句没一句地听她们两人说话。医生安排小秦做了一些检查，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就在第二天上午10点做手术。手术后休息两天就可以出院了。小秦是一所乡村小学的教师，学生们还等着她回去上课。

　　 当天晚上小秦一直蒙在被子里啜泣，我不敢也不懂怎么去劝她。小秦刚失去了爱人，又要活生生地把爱情的结晶处理掉，那种精神上和肉体上的痛苦是旁人无法理解的，任何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那一夜，我也陪着小秦默默地流泪。

　　 三十九年后刚过完春节，在中央台的新闻联播里，我看到了一条比当年在医院里看到小秦还要令人难过的新闻。一位武汉市江夏区第一人民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的90后医生，本来已经定好农历正月初八举行婚礼，但为了参加抗击新冠肺炎的战斗，他毅然取消婚礼冲到了抗疫第一线。他没有豪言壮语，只是说自己年轻，应该多做一些工作。疫情不解除，婚礼不举行。他，就是彭银华。后来，彭银华在抗疫一线不幸感染上新冠肺炎，于2020年2月20日在武汉市金银潭医院去世，年仅29岁。在他的抽屉里，还放着未来得及发给同事的结婚请帖。他来不及给心爱的妻子一个甜蜜的婚礼，来不及给妻子腹中的孩子准备一个温馨的摇篮，就这么匆匆地走了，只给我们留下了无尽的思念。

　　 当听到彭银华的妻子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哽咽而坚定地说，一定会把孩子好好地生下来的时候，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和平年代，我们老百姓的安宁，就是千千万万个像彭银华这样勇于奉献的英雄给予的。

　　 谨以此文向奋战在抗疫一线的医务人员表示敬意！向在战“疫”中牺牲的英雄们及他们的家人表示诚挚的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