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一场始料不及的大疫横扫全球，每个人的生活都随之改变，在日华人也不例外。生活停摆、百业凋敝、前途黯淡……无不考验着所有人的生存能力和智慧，也在改变着所有人的生存方式和理念。有人在逆境中绝地反击，有人在危难中寻找机遇，也有人选择了暂时离开。无论是喜是悲，是好是坏，这一年终将过去。站在岁末，回首这一年，也许你会发现，其实得到的和失去的一样多……

神林勇男：被迫重操旧业渡难关

“一开始我还觉得，这疫情过段时间就会好的。正好趁这个空档好好休息一下。”在东京经营巴士公司和旅行社的神林勇男现在回忆起以前生意的红火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最近这几年，随着日本观光立国政策的实施，中国访日游客逐年增加，他的巴士公司和旅行社也跟着越办越红火。就在今年春节前，他的公司最忙碌的时候一天接了二十几个旅游团，自己公司的车不够用了，还要到朋友的公司去借，以至于他把事业的重心几乎全放到了接待旅行团上，以前的老本行——二手汽车销售反而成了副业。

疫情期间，停车费用成为神林勇男的沉重负担。

二月开始，关于武汉团的游客感染日本大巴司机的报道开始见诸报端，他都还没特别当回事。从那时起，中国国内来的旅游团虽然少了，但是欧美团、港澳台团、泰国团还在不停地往里进，让他觉得形势还是一片大好。毕竟今年是奥运年，对于做旅游的人来说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早在去年，他就和欧美很多大公司签订了奥运期间的用车合同。他和很多同行一样，为了迎接奥运旅游潮，在去年刚刚投资购入了一批新车。

那个时候，疫情在除中国以外的其它国家并没有造成特别大的影响。经历过311大地震等诸多困难时期的神林起初认为，新冠疫情可能也和以前一样，就是个持续两三个月的小插曲而已。当初核辐射的恐惧那么强烈，半年时间也就缓过来了。作为老板，他一直安慰手下的员工说，没关系的。忙了这么多年，正好利用这个时间休息调整一下。过去，一个旅游团接一个旅游团，他们根本没有休息日。

日子一晃到了六七月份，神林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随着疫情在全球的迅速蔓延，日本对包括永驻者在内的所有外国人都关上了国门，整个旅游业遭遇前所未有的挑战。虽然后来政府的goto促销，帮助他们恢复了一些零星的业务，但总的来看，今年一年营业额比往年至少减少了九成。收入缩水了公司的运营成本却不会跟着缩水。他的公司为了停放四五十台大大小小的汽车，500平米的停车场就有三个，光停车费用就大的惊人。更不要说，汽车还需要车检、保险、维修。公司旗下有四个事务所，几十位员工，每个人都有家庭要生活……这些重担一下子就都到压到了他这个代表取缔役的肩头。

好在神林的公司除了大巴和旅游业务之外，还有汽车整备指定工厂可以进行汽车维修。他的老本行二手车销售业务在疫情期间也出人意料地迎来了一个小高潮。因为疫情，很多人感到乘坐公共交通不安全，开始考虑开车上下班，带动了二手车市场。神林一方面将公司的四个事务所整合为一个，减少公司的运营成本，另一方面积极地开拓二手车市场，从传统的委托车行到现在越来越热的线上销售，他都努力尝试。无论境遇有多难，除了自己提出离开或回国的人以外，他的员工没有一个被解雇或遣散。知道司机们除了汽车什么都不懂，神林努力帮助大家转型做车检、汽车维修甚至是货运。虽然工资可能只有以前的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但至少可以保证大家最基本的生活。

回顾这一年，来日本闯荡已经25个年头的神林勇男感慨，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在为你负重前行。他特别庆幸这些年在日本艰苦创业，每一步都走得很扎实。这成为他度过新冠考验最坚实的基础——这么多年的业务扩张靠的都是自己辛辛苦苦的积累而不是靠向银行贷款，所以疫情来临他没有沉重的还贷压力。他特别感激在这一年里每一位来他工厂买车、卖车、修车、车检的朋友，是大家的信任帮他一步步走到今天。尽管疫情还在持续，困难一眼还是看不到头，但他坚信，冬天已经来了，春天就一定不会远了。

赵女士：融资一个亿苦熬疫情

对于从事餐饮业的赵女士来说，感受疫情的到来要比旅游业晚了大约两个月。因为她的顾客主要是当地的日本人，海外游客的锐减对料理店的经营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

14年前，赵女士和丈夫一起在早稻田大学附近的江户川桥开了第一家中华料理店。即便是女儿预产期的当天，挺着大肚子的她都还在店里忙乎，从早上十点到夜里十二点。天道酬勤，经过十多年的辛苦打拼，她的料理店由一家发展成了六家，其中的新宿店远近闻名，经常会接待一些慕名而来的日本名人。但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原本越来越好的生活却被四月突然而至的紧急事态宣言生生地按下了暂停键。

赵女士的料理店大多位于东京繁华地带的办公大楼里，公司白领们中午的午餐便当和晚上的饮酒聚餐是她的主要收入来源。疫情到来，各大公司纷纷改为在宅勤务，曾经人来人往的大楼一时间变得空空荡荡。没了顾客，加上大楼为了防疫要关闭，她的店只好跟着关门。三、四十名员工等着领工资，店铺的房租还要付，合伙人却撒手而去，赵女士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巨大的生存压力。

赵女士最艰难的一份决算报告书。

危机中，她也想了各种办法进行自救，外卖业务就是这样被逼出来的。但是因为客户住的比较分散，这项新业务开展得并不顺利。有一次为了送外卖，开车误入一个因施工停止通行的小胡同，赵女士在倒车调头的时候不慎撞坏了车门，光汽车维修就花了二十几万……所幸，日本政府为了扶持私营企业渡过难关除了补助金外还提供了低息贷款，赵女士向银行贷款了一个亿作为周转，才将六家料理店苦撑了下来。

随着紧急事态宣言的解除，社会生活慢慢恢复，赵女士的料理店业务才慢慢有了起色，但是她还是能从店铺的业务转变中深刻地感受到疫情对人们生活方式的改变。以前，下班后大家聚在一起吃饭喝酒聊天，乃至于一次会二次会，是日本职场文化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但疫情之后，所有人下班后都赶着回家，晚上的料理店门可罗雀。现在，赵女士的六家店主要靠中午的便当业务支撑，表现最好的新宿店营业额也只恢复到平时的七八成，其它的店也就是平时的五六成。

当初每一家店开店投资都在1500万以上，加上各店铺的租赁合约还没到期，要想闭店的话损失将十分惨重，所以无论现在多难赵女士和丈夫都还想再坚持坚持。眼看着疫情没有丝毫要结束的迹象，她心里总会很迷茫，自己和丈夫辛辛苦苦十几年，到头来可能终成一场空。心情特别灰暗的时候，她就自我安慰：在这个感染人数每天都在飙升，死亡人数不断刷新的时候，至少自己和家人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这已经是最幸福的事情了。2020年让她从未有过地深刻体会到“活下去”的重要性。

文华：危机造就机遇

在旅日华人圈里，文华一直以便当达人著称。她最著名的便当作品《为熊本熊加油的熊猫》曾拍出过60万日元的天价，用以赈灾熊本地震。但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其实文华真正的身份是房地产公司老板和民宿经营者。

疫情期间，文华仍然坚持早起为女儿做便当。

民宿，无疑是这次疫情的重灾区。原本通过airbnb接全世界订单、经营民宿三年来一直顺风顺水的文华也不得不开始考虑改变思路，将民宿改为长期租赁房推向市场。比起民宿，不动产的日子似乎要好过得多。虽然疫情导致中国国内的客户来不了日本，有些原本都要签约的客户也多半流失，直接影响到公司业务的“半壁江山”。好在日本国内的市场稳中有升，让公司靠着另一个“半壁江山”抵抗住了新冠的考验。

尽管坦言今年的经济收入缩水很多，但文华一直很乐观：困难一定是暂时的，疫情总会过去。她相信，这次疫情反而在国际社会凸显出日本在教育、医疗、养老等领域的优势。疫情过后，作为一个有魅力的国家，日本一定会迎来更旺盛的消费潮。

来日本二十年，做过导游、酒店管理，七年前又华丽转型为房地产商，文华每一天都过得争分夺秒。无论前一天晚上几点休息，每天早上她一定会在五点之前起床为宝贝女儿做便当。一天睡够六小时，对她来说都是一种奢侈。所以，她出行喜欢开车并永远在车里备好一条毛毯。每当感到困倦得无法坚持的时候，她就把车停在路边，盖上毯子睡上一小觉。睡醒后再开车奔赴下一个目的地。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更觉得疫情带来的另外一个好处就是生活节奏变缓，留给大家更多独立思考、自我提升的时间。今年，她利用业务不那么繁忙的间隙，接受了西瓜视频网站为期两个月的培训，潜心学习短视频的制作。现在，除了已经经营多年的“佳佳便当”微信公众号之外，文华还在西瓜视频、视频号、抖音等多个视频网站中拥有自己的账户，不定时推出新作，为自己的不动产业务和便当事业打call。

文华感谢2020这一年能让自己慢下来，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在线上种草、扎根。对未来，她还有很多的抱负和规划。她深信，就像小时候刻苦打乒乓造就了一个好身体，才保证自己现在可以承受高强度的工作挑战，眼下每一天的努力和付出都会让自己的明天受益。

王先生：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和大多数人对新冠疫情的突然到来感到措手不及不同，药妆店老板王先生表示，疫情带来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从人类发展历史和社会发展规律来看，每过一段时期就会出现一次大疫、大灾或大战。无论发生什么样的情况都无法逃避，只能选择面对”。曾经是一名媒体从业者的他言谈中仍然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书卷气。

五年前，厌倦了码字生涯，王先生决定尝试一种完全不同的人生。于是，他在千叶的海滨幕张开了家药妆店，就因为觉得“卖货挺好玩，也特别有成就感”。刚开始，药妆的生意非常红火。那是中国游客大量涌入开启“爆买”模式的黄金时期，来店购物的顾客络绎不绝。在外人看来，他成了成功转型的典范。

王先生已经关张的药妆店。

虽然口口声声说，疫情带来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但王先生的生意并没有因此就比别人幸运到哪里去。除了年初国内疫情严重导致日本口罩脱销的那段日子，他也为口罩生意忙乎了一个月之外，其他时间的药妆生意一落千丈——外国游客进不来，本国顾客也基本不出门不逛街的结果就是药妆店的营业额直线下跌了80%。从四月开始，王先生的药妆店就一直在亏钱，日本政府补贴的200万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更可怕的是，这样的亏损至少在目前还看不到恢复的迹象。

所幸的是，王先生的药妆业务一直是双边作战：一边是店铺的零售，一边是面向中国的跨境电商。过去的这一年，虽然物流不畅也影响了跨境电商的收入，但正是因为有这一块业务的支撑，才使得他在惨淡的经营中得以生存下来。

最近，因为海滨幕张的店铺正好租约到期，王先生决定关掉这家老店，转战到外国游客更为集中的浅草开一家新店。虽然坚信，只要疫情结束，外国游客重新回来，浅草的生意一定会好过海滨幕张，但是疫情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呢？王先生说他对这个问题很悲观。“我习惯用一种悲观的态度看待一切，这样才比较容易成为一个乐观的人。”

好在，因为悲观，他一直都在准备各种预案，所以店铺虽然一直在亏损，但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无论是重操旧业还是改弦更张，无论是逆来顺受还是奋力反击，也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2020年对于每一个有故事的在日华人来说，都是值得铭记的一年。时代大潮袭来，也许你和所有人一样，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粒沙，但是对于那些需要、依赖你的人来说，你就是一座顶天立地的山。无论困难有多大，肩负的责任都不会因此而减少一丝一毫。这是每个人都必须鼓足勇气、负重前行的动力所在。告别2020，迎来2021，虽然谁也不知道明天是不是真的会更好，但唯有坚持才有希望。《东方新报》祝福在日华人朋友们的每一份坚持在新的一年里都能开花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