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来自公众号：字母榜（ID：wujicaijing）

　　作者：毕安娣，编辑：王靖

　　阔别14年，孙卓终于和亲生父母相见了，和他们一起上热搜的，还有一群举着镜头直播的“吃瓜主播”。

　　深圳被拐儿童已成长为山东少年，作为电影《亲爱的》的原型之一，他被找到的消息近日牵动着整个中国互联网。

　　12月7日，是孙卓随亲生父母回湖北老家看望奶奶的日子。没承想，许多人期待的认亲现场，却被直播的主播们搞成了“新闻发布会”。

　　主播们瞪着孙家，媒体的摄像机也将主播们一起框了进去。于是，#多名主播晚上在孙海洋家直播求关注#的话题上了热搜，已经有2.7亿阅读量。

　　蹭热度、蹭流量、无底线……在相关评论区，网友嘴下不留情，把在现场直播的主播们喷成了筛子。还有不少人想起了直播话题被小马云、大衣哥“支配”的恐惧，更离谱的是，镜头里的人并非主动，而是“被直播”。

　　“你们快点一下关注，待会儿停播了，你们就找不到了。”

　　在媒体发布的视频中，父亲孙海洋站在家门口，围着他的手机不止一圈。

　　其中一个主播在催促观众关注后，对着手机解释：“我们没有打搅人家，打搅人家就不会来了。”他还抬头问孙海洋：“我们打搅到您了吗？”

　　孙海洋笑盈盈摆摆手，也不好说太多。

　　网友却气不过，在评论区嘲讽：“人家客套一下，你还当真了。”并大胆发问：“人家让你住下，你也不客气是吗？”

　　如一位网友所言：“都在蹭流量，不是真的关心找到孩子了。”

　　大树底下好乘凉，自2016年直播兴起之后，利用“大树”就成了一些主播发流量财的金钥匙。

　　还记得“小马云”吗？他大概是第一个被关注到的“大树”。

　　2016年，江西8岁男孩范小勤因为长相酷似马云走红，人称“小马云”。但接下来的发展，就是一个“不是真的关心孩子”的故事。

　　走红没多久，“小马云”就出现在了一个中年男子的直播间。视频中能听到男子不断说“笑一个，笑一个，吃吃鸡腿”“看这里，看这里”等，而“小马云”则一脸茫然。

　　网友们看到这个农村小孩在镜头前的不知所措，心里不能平静。

　　你是他的什么人，凭什么拿他炒作？

　　但随后发生的事情，让人们连这句质问都说不出口了。

　　“小马云”被一位名叫刘长江的“老板”带走外出上学，并对其进行包装，将他彻底推向网红的世界。

　　“小马云”频繁地出现在镜头前，甚至在娱乐圈中现身，一同出镜的，还有一位美貌的保姆。网友们翻出刘长江的履历，指着“华人第一催眠大师”的标签满是疑惑，但也只能看着，摇头，继续看着，继续摇头。

　　今年初，“小马云”被“解约”送回了家乡。他有一些显而易见的“进步”，发福了一些，还学会了“阿里巴巴”和“爱你么么哒”。但不管是个头还是文化水平，小马云似乎都暂停在几年前。再次出现在镜头里的他，还是一样的黝黑，还是衣着不怎么整洁，画面背景中的家庭环境似乎也没有什么改变。

　　要说不同，可以肯定的是，“小马云”的父亲范家发——那个苦苦支撑一整个家庭的独腿男人——名下注册了两家公司，公司的疑似实际控制人是刘长江和刘长江的长期合作伙伴王进峰。

　　“大树”本身，是晒太阳的那个，阴凉却是给别人的。“小马云”好像并没有捞到多少好处，转了一圈，又被放回了原地。

　　也许正是因为“小马云”这样的事在先，“素人网红”被利用，是这届网友眼中非常敏感的一件事。

　　2020年，丁真刚走红没几天，摄影师胡波就邀请他去做直播。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一面是娴熟的直播间主持，一面是手足无措的璞玉男孩，网友这次吵得很凶。最后，胡波澄清了一番，并再也不去触碰丁真相关的事。幸运的是，丁真也成为一个正面的例子，没有变成一棵悲催的“大树”。

　　套路见得多了，网友也升级了。此番孙卓认亲，听到直播的主播说“不打搅人家”的时候，网友发来连环问：“场地费付了吗？直播打赏和人分吗？”

　　大树的阴凉，到底有多“沁人心脾”？“大衣哥”朱之文的故事是个典型。

　　2011年，朱之文因参加央视《星光大道》一展歌喉而走红，次年登陆春晚，成为家喻户晓的农村歌手。因为他身穿一身军大衣，被大家称为“大衣哥”。

　　成名后的“大衣哥”选择回到农村生活，这棵“大树”立刻将整个村庄覆盖在阴凉之下。此后的十年间，“大衣哥”家每天都会聚集很多人，被追着合影、被直播，已经是“大衣哥”的日常，他和家人从此再无清净之日。

　　据《新京报》2019年的报道《“大衣哥”朱之文：每天被直播的生活》，隔壁村的高贵原来是做婚庆的，后来发现拍“大衣哥”比搞婚庆赚钱，就“转了行”。靠拍“大衣哥”，高贵的账号拥有100多万粉丝。2018年，他将账号卖给一家公司，赚了60万。

　　而住在“大衣哥”家斜对面的74岁老人，花1020元买了智能手机拍大衣哥，两个月就“回了本”。

　　至今，在抖音、快手等平台搜索“大衣哥”，还能看到一打一打的“大衣哥经纪人”。12月8日下午三时左右，在抖音搜索“大衣哥”，还能发现有多个账号在直播。

　　更挑战想象力的是，在近日的一个“大衣哥家”直播中，可以看到“大衣哥”家大门一侧的一辆红色小汽车上，有一个纸板，上面赫然写着“广告位招租”的字样。但这车是谁的，咱也不知道……

　　有些人“乘凉”乘得久了，甚至都觉得是理所应当。“大衣哥”给全村交了一年三万块的垃圾费，第二年“大衣哥”不交了，就被人“戳脊梁骨”；“大衣哥”给村里修了路，路名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第二天路牌就被砸个稀烂。

　　所以，被直播的主人公说“没被打搅”，真的只是客气和礼貌。即便这样表示了，但转头就会被人说耍大牌、不近人情。受到困扰的永远是被拍的人，而拍人的，说不定流量更好了。

　　毕竟在这些人眼中，不管打不打搅别人，都会有人去拍。怎么可能眼巴巴地看着流量溜走？有阴凉不乘是傻子。

　　“大树”自己嫌不嫌晒，“大树”自己说了算。

　　“小马云”的父亲曾在2019年透露，小马云和自己见面的次数在减少，而且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去上学。

　　“大衣哥”依旧盼不来一份清净。在2018年，曾有村民暴力踹开“大衣哥”家的大门。而这整个过程无人劝阻，倒是有不少人举起手机在拍素材，以博看客们一笑。事后，“大衣哥”自己买了工具修好了门，还说是“酒后行为”“非本村村民”。

　　面对镜头，“大衣哥”也曾诉过苦。直播凶猛，门打开乌泱乌泱进人，关着门人家说他端架子。家上方甚至出现无人机，24小时直播“大衣哥”一家子的日常。

12月8日19点09分截图，有人正在直播“大衣哥家”

　　主持人窦文涛在节目中说，自己曾在公共场合遇到身边有年轻人在做直播，他对这样的行为感到非常不适：别人愿不愿意进你的这个镜头呢？

　　网友的愤怒大多来源于此。在追逐流量的路上，主播们的镜头是没有骨头的触角，是没有边界的洪水，想到哪里就到哪里，丝毫不考虑他人的隐私，缺少对他人的体恤。

　　然而，“流量为王”的游戏规则之下，让进击的主播们“体恤他人”，着实是有些天方夜谭了。要知道，主播们疯起来，连自己都不体恤的。

　　今年，从云南“出走”了15头野生亚洲象，它们一路北上，远走高飞。这个事件在彼时具有相当的热度，为了引象南下且不伤害沿途居民，防控人员费了好大的劲。媒体实时追踪象的位置，却都成了直播“追象人”的指南针。

　　这些主播有的重走大象走过的路，有的甚至吃大象吃过的菠萝，有的想要跑得够快、亲手拍到大象。但这样的行为，不仅可能影响防控工作，也非常危险——对“追象人”本身很危险。

　　面对攻击力不比东北虎弱多少的亚洲象，主播们都奔赴第一线，丝毫不觉得打扰动物的行为对动物、对自己有什么危害。

　　人性的弱点被“流量”收割，这并不是一个新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