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夏天,「穿衣自由」都会至少上一次热搜。
今年的又来了——
34度的天气,杭州的一位女士穿吊带裙出门,上地铁时却被阻拦。
因为「衣冠不整不能上地铁」。
最后只能穿了同伴的衬衣,才被放行。
可想而知,这样的事件引起了网友的强烈谴责。
这件事,让鱼叔警觉。
正是在这种评判标准的驱使下,国内性感风的路,正在越走越窄。
仔细观察会发现。
现在的女性艺人,几乎已经没有几个愿意给自己留下性感定位。
大家眼里有性感风情的艺人,团队在营销宣传时也往往选择「气质」「美艳」等词语。
绝对不会主动说她「好性感」。
性感不知不觉中,成了一件让人避之不及的坏事。
公平地说。
在中国,不管是电影还是电视,性感角色从来都不少。
早期的香港电影,塑造了一大批风情万种的角色。
《赌神2》中的邱淑贞。
一个咬着扑克牌的动作,眼中尽显妩媚。
至今能让虎扑讨论区为她争个热血沸腾。
《中南海保镖》里的钟丽缇。
反手关灯的动作,恰好戳中欲望将出未出的一瞬。
撩拨、暗示、联想三位一体,堪称拉灯戏的高级模板。
这样的角色不只是香港,大陆也有过。
《金陵十三钗》里的玉墨(倪妮 饰)。
口中吐出的烟圈,撩得人神魂颠倒。
《太阳照常升起》里的林大夫(陈冲 饰)。
自始至终是湿漉漉的,风骚萌动的气质喷薄欲出。
更别说《邪不压正》里的唐凤仪(许晴 饰);
一颦一簇,婀娜多姿,都是致命诱惑。
无论她们是否赤裸了皮肤,都能够传递出一种风情。
所以说,我们不是没有性感的角色。
不仅有,而且非常动人。
可是这份美,在被观赏的同时,在意义上却经常被若有若无的「妖魔化」。
正面形象,例如善良的女主,可以是青春活泼温柔大方知性典雅。
但很少性感。
而反面形象,也就是女配或恶毒女二。
则往往红唇波浪,风情撩人。
说白了,就是「好单纯好不做作」和「妖艳贱货」之间的差别。
但问题是。
妖艳为何一定就是贱呢?
在传统观念的规训下,女性的「德」往往是与「安分守己」挂钩的。
美也只能美在家里,性感更是丈夫的私人专属。
因此,当女性大胆向外界表露性感的时候,就会被视为「背叛」。
这种人也就成了大众意义上的「坏女人」。
她们可能是勾引君王,祸国殃民的狐狸精。
也可能是专门插足婚姻,拆散家庭的第三者。
或者二者兼具
就像电影《美人鱼》中的张雨绮和林允。
谁的角色更性感美艳?
谁是代表坏到蛇蝎心肠的大反派?
答案不言而喻。
而张雨绮在电影版《白鹿原》中的田小娥一角。
同样的风韵十足、肉欲饱满。
也同样的惨遭谩骂。
而在一些关注边缘题材的文艺片中,也有浸润着性感风情的角色。
比如李玉的《苹果》;
比如陈果的《三夫》。
一个是按摩店小妹,一个是拥有旺盛性欲的妓女。
在性感与奔放之中,混杂着挣扎、堕落、痛苦。
把欲望和苦难拧巴到了一起,传递出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
而站在其对立面的。
美好的角色,大多以「纯情」形象示人。
身上很少有性魅力的展现,最好能有一种不谙世事的单纯。
可当她们因各种遭遇心生不甘,一朝「黑化」。
首先就是改头换面,给自己弄一个更加性感妖媚的形象。
把诱惑和狠辣融为一体。
将人物性格的变化直接诉诸于表面造型。
这种惯性操作的背后,其实也是一种想当然的惰性思维。
给编剧和演员都省去了很多内心戏的麻烦。
也久而久之,养成了观众更加刻板化的印象。
如果说影视作品中的性感元素是被边缘化了。
那现实中女性演员身上流露出的性魅力,则面临更加严重的污名化。
一种,是从角色引申到演员。
有些观众会想当然地对出演性感角色的演员进行攻击和侮辱。
发出「本色出演」一类尖酸刻薄地声音。
另一种,则是对明星直接发泄恶意。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风格。
可能是少女,可能是仙,是飒、酷、A;
也可能是知性、文艺、豪爽、不拘小节等等。
各有各的特色,风评也都挺好。
唯独性感风格的路,却越来越少人敢走。
偶尔有,也走得很艰难。
柳岩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她是为数不多,明确要把性感路线职业化的女星。
但结果大家都知道。
总有一部分龌龊又恶毒的人,觉得因为她走的性感路线,所以就可以随便骚扰。
不但平时在网络上大放厥词,肆意揣测他人私生活;
还要编织出自我意淫的谣言四处传播,吸引同流合污者同沉沦共腐烂。
柳岩面对的骂声不绝于耳。
可认真细想,她做错过什么呢?
伴娘泳池事件,更是足以看出某些人的丑恶嘴脸。
这根本不是所谓的玩笑或者恶作剧。
而是一种借着天然力量不对等强行实施的群体性猥亵。
当然,性感的风格有很多种。
你可以说她性感的形式不够高级,也可以说她塑造的角色过于刻板。
但这并不代表她就应当遭受性骚扰。
这件事发生后,柳岩沉寂了一段时间。
后来再次在公众前露面,也开始脱离了性感路线。
用她自己的话说,因为「不想再可以被任何人调戏」。
柳岩并非个例。
「性感就等于可以被随意调戏」依旧是很多人的偏见。
比如泫雅走性感风。
网络上的恶臭言论张口就来,什么「卖」「陪睡」。
Lisa跳性感的舞蹈,也会被骂得很难听。
性感成了卫道士的靶子,污名化成了他们攻击的手段。
正是在种种偏见之下,我们的电影圈里越来越没有,也不敢有性感女星。
这种针对「性感」的污名化、泼脏水,对明星如此,对普通人也是如此。
最常见的,就是「受害者有罪论」。
每当有性侵案发生,总会冒出很多声音来质疑案件发生时被害人的穿着。
恶毒地说出诸如「价格没谈妥」「活该」等话。
但各种数据统计早已说明,性侵发生时,受害者的穿着往往十分普通。
你穿什么,都有可能遭受伤害。
退一步说,不管一个人穿什么,都不是遭受伤害的理由。
抛开犯罪,即便是在日常生活中,跟性略微沾边的事物也都会被带上有色眼镜看待。
青春期的姑娘,但凡有发育比较明显的,总要被周围指指点点。
取笑,窥探,鄙夷,乃至觊觎的声音,比比皆是。
甚至还会被传出莫名其妙的污秽谣言,被校园霸凌。
在大众眼里,好像胸部发育是什么值得耻辱的事情一样。
长大成年后,这样的侮辱依然遍地都是。
姑娘穿的保守些,被嘲笑古板;
穿的开放些,被辱骂荡妇。
清瘦些的,被讥讽是飞机场,对A要不起。
丰满些的,又被各种语言或肢体性骚扰。
在有些人眼里,好像女性的身材天生就是用来给他们评判和指点的。
就像春夏在《踏血寻梅》中的角色,性格饱满,张力十足。
但豆瓣底下的评论却是这样的。
在对性魅力污名化的同时,这种身体羞辱(bodyshame)的声音,始终都没有停下。
筷子腿A4腰,在媒体大肆宣传下,成了「完美」的模板。
韩红不论是专业还是公益都如此优秀,但在有些人眼里一样没有价值。
这种有色眼镜,不但是对女性的歧视和侮辱。
同时也严重阻碍着审美多元化的进步。
而且一旦带上了有色眼镜,就连日常生活的普通细节,也会被严重放大。
甚至有时还会被曲解成色情。
地铁事件的评论里,就不乏说穿吊带就是不自重的声音。
类似的,还有高校禁止女生夏天穿短裙进图书馆的新闻。
因为「属于对男性的性骚扰」。
吊带裙是衣冠不整,短裙是勾引男性。
但恕鱼叔直言。
吊带短裤,这些都是正常范围内的衣服。
(仅针对案例中涉及的类型,特殊衣服不在讨论范围)
只是因为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才看出了别有用心的意味。
心不正,看什么都歪。
又比如下面这个更夸张的例子:
B站UP主在上传视频时被审核拒绝。
理由是某个镜头里出现了人台,会对青少年用户造成不良影响。
人台,指的是这个东西。
诡异吗,震惊吗。
先生曾写过。
「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
那么一个塑料模特也能联想到性,联想到带坏青少年。
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区别?
到底是谁在带着黄色滤镜,强行给普通的事物打上色情的标签?
我们虽然平时管B站叫小破站,但其实它的的月均活跃用户已经达到了1亿以上。
是目前国内视频平台的绝对主力之一。
它的态度或多或少地透露出了一些主流审美在审视性相关问题上的倾向。
「保护未成年人」的大旗一下来,几乎压死了所有的尺度。
在中国的集体语境中,性依然是一件羞耻的,不能提及的事。
连带着展现性魅力的「性感」也成为了一种「不知羞耻」。
而这背后折射出的真正问题。
是「性教育的缺失」。
一方面,很多孩子在幼年时期无法分辨猥亵乃至性侵的行为,也就更没法预防和反抗。
(参考鲍毓明案)
另一方面,很多人哪怕在成年之后,依旧处于严重的性压抑状态。
从而导致不能正确的、理性的看待性魅力。
因此才会不管看到什么都有无尽的联想。
B站美食区UP教做竹升面的视频被发大量低俗弹幕
用先生的话说,这叫「中国人的想像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
先生写下这段话,是在1927年。
现在已经是2020年了。
我们对未成年人,理应有更合理的,正常的,不畸形的性教育。
我们的社会,也应该塑造更平等的,健康的,去标签化的性观念。
所以再回到最开始鱼叔说的话,当下的中国到底有没有性感女星?
从根本上来说,这取决于另一个问题:
什么时候,公众视野能不带偏见的正视性感。
能认识到性魅力也是一种魅力,也是一种美。
它不等于狠毒、下贱、肮脏。
它可以风情摇曳。
它也可以充满活力,充满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