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 泽 明 -
今年是日本电影大师黑泽明诞辰110周年，他被称为是“电影界的莎士比亚”，在世界各地，他的影迷和拥趸无数。尤其是弗朗西斯·科波拉、乔治·卢卡斯、史蒂芬·斯皮尔伯格等好莱坞导演，在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是对黑泽明推崇备至。他的晚年巨制《影子武士》遭遇资金问题的困扰，就是在这几个美国导演的帮助下找到投资的。而好莱坞另一位大导演马丁·西科塞斯干脆被黑泽明邀请在他的《梦》中扮演油画大师梵高，行走在梵高的画作中，这段合作相信是电影史上最让人激动的美谈之一。
看得人目瞪口呆的《七武士》
艺绽君第一次看黑泽明的电影，是多年前在北京电影学院看的，当时还没有IMAX，没有中国巨幕。当时北京只有两个地方有超大银幕：一个是北京电影学院一进西门右转的大影院；另一个是在小西天的中国电影资料馆。我当时电影看得少，第一次坐在这么大的银幕前，激动得不行。当时对黑泽明也是一无所知，只记得这场看片会里面坐满了人，甚至有同学坐在了走道上。放映开始后，我也是一头雾水，因为开片就是如注的大雨，里面一开始出现的农民也是畏畏缩缩的，我有点提不起兴趣，再加上是黑白胶片，有老化现象，我有点失望，觉得这部电影没啥可看的。
但慢慢地，这部电影越来越渐入佳境。尤其是片中的勘兵卫寻找武士的考验过程，充满了生活的气息。三船敏郎饰演的菊千代一出场，让人笑掉大牙，这跟宫口精二饰演的绝顶高手久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七武士》中的打斗场面
随着情节的推进，这部影片就像是一部宏大的交响曲，开始不停地加快节奏，直到最后振聋发聩。尤其是影片最后武士们带领村民跟山贼们决斗的场面，看得我目瞪口呆。那时候国内看得最多的是武侠片，都是天马行空地在空中飘着，哪里看过像《七武士》这样干净利落的搏杀场面。当时就觉得带劲儿！尤其是那些战马，跑起来是真的有力，不像我们现在在横店影视城看到了那些有气无力的马。我当时感叹，这才是古装片该有的样子，片中的那些矫健的战马，那些老长老长的长矛，那些一刀封喉的武士刀以及蜂拥而上的“群殴战术”，这才是真正的你死我活的搏杀啊！
《七武士》结尾
当然，最让艺绽君震撼的却是影片对农民复杂性格的描写，用“农民式的狡黠”来形容最好不过。七个武士最后死了四个，但村民们的生活依然在继续，他们长期处于底层而生发出来的生存技巧和明哲保身的处世态度，都可以看出黑泽明对于生活观察的细腻入微。
年轻时运动能力不行
黑泽明1910年出生在日本东京的一个武士家庭，从小家教很严，父亲不但让他学剑道，还逼着他学书法，而他却对绘画非常感兴趣。他会背唐代诗人张继的名作《枫桥夜泊》，因为是他父亲教他的。黑泽明虽然喜欢拍武士片，但是上中学的时候，他的运动能力被同学嘲笑为“零”。一个同学在1927年的会报上这样描写黑泽明：黑泽的运动精神几乎等于零，他练单杠时，两手攀上铁杠，脚尖拖在地下，身子硬是提不上去。他的语调像女人。
不过黑泽明为自己辩护，虽然自己腕力不行，但是剑道当时已经达到了“一级”。还有一次，班里举行跳高比赛，他是坚持到最后的一个。
黑泽明有一个比他大的哥哥，这个哥哥很有艺术天赋，但是有厌世情绪，最喜欢说，“我要在三十岁之前死掉，人一过三十岁就只能变得丑恶。”说多了，有一次，黑泽明对母亲说，“越是动不动就提死的人越死不了。”
结果过了几个月，他哥就死了。那一年黑泽明23岁。
三年后，26岁的黑泽明觉得自己应该担负起长子的责任。他考虑自己在绘画上不可能有好的出息，于是从报纸上看到了P.C.L 制片厂招考副导演的广告，最后居然考上了。在这里，他遇见了一生中最好的老师——山本嘉次郎。
黑泽明导演处女作《姿三四郎》剧照
1943年，黑泽明拍摄了导演处女作《姿三四郎》，结果票房大获成功。对于这部电影，他称自己拍起来是“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因为他认为，自己跟三四郎在性格上很接近。
黑泽明这样评价三船敏郎
他说，“每拍一部电影，就等于经历了一段五光十色的人生，我从电影中体会各种人生。也就是说，我是和每一部影片中各种各样的人融为一体，生活过来的。”
黑泽明一生拍摄了30多部影片，他有一句名言，“减去电影，我一无所有。”
黑泽明的电影中离不开一个人，那就是三船敏郎。虽然后来两人闹掰了，但好在有了两人此前的亲密合作，才让黑泽明的电影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黑泽明与三船敏郎
1946年6月，日本东宝公司举办演员招考，三船敏郎一开始被黑泽明的老师山本看中，表演完后，根据投票结果，他被刷下来了，正在大吵大闹。黑泽明进来一看，居然被吸引住了。在他的强烈建议下，最终录用了三船敏郎。
《泥醉天使》中的三船敏郎
两人此后从《泥醉天使》开始合作，《罗生门》《七武士》《红胡子》等影片，都有三船敏郎的身影。
《红胡子》中的三船敏郎
对于三船敏郎，黑泽明这样评价，“普通演员在表现上需要十成功力，三船敏郎只要三成力就能表现出来；普通演员需要三个动作才能表现出来，三船一个动作就够了。而且入戏之快更是超群。如果要勉强挑毛病，就是发音有些问题，用麦克风录音，有些地方听不太清楚。”
为什么要去前苏联拍片
1950年拍摄的《罗生门》让他获得了第16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金狮奖以及第24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黑泽明开始在国际上声誉鹊起。
《罗生门》剧照
1971年，黑泽明在自家浴室试图自杀，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割腕21处。这一经历，也成为了他事业上的分水岭。即便伟大如黑泽明，也要面对票房失利的巨大压力。这一点，《公民凯恩》的导演奥逊·威尔斯想必更加有同感。不过黑泽明足够幸运，他赢得了斯皮尔伯格和乔治·卢卡斯等人的崇拜，解决了《影子武士》的拍摄资金问题。而奥逊·威尔斯在80岁的时候，试图去讨好斯皮尔伯格的妻子，但并没有达到同样的效果。这位天才的晚年创作生涯一无所成。
《影子武士》剧照
1972年，黑泽明被邀请到前苏联拍摄《德尔苏·乌扎拉》，影片最终获得了第48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对于这次出国拍片，黑泽明这样解释，“我这条鲑鱼，看到养育他的河流被污染，水也干枯了，它无法在这样的地方产卵，所以才远适异域，溯苏联的河而上产了卵，这就是《德尔苏·乌扎拉》。
《德尔苏·乌扎拉》剧照
1985年，黑泽明根据莎士比亚的剧本《李尔王》拍摄了《乱》。影片讲述了日本战国时期，一个虚构的一文字秀虎家族因三个孩子自相残杀而走向灭亡的故事。
《乱》剧照
关于这部电影，艺绽君有话说。几年前，在上海国际电影节上，这部影片的4K修复版在上海影城1号厅放映。这应该是全中国最大的一个影厅，可以容纳一千多人。当天是大雨如注，为了黑泽明，艺绽君也是拼了，花了300元从黄牛手中买的票。
《乱》开头镜头
本人已经看《乱》很多遍了，这次说真话主要奔着影片开头几个镜头去的，这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却是我的心里话。第一次看到影片中的这几组层层叠叠的长满了青草的群山镜头以及坐在马上的骑士，那种人与环境的极致对比，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当时就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如果黑泽明来拍摄《三国演义》，将会是多么的精彩！
《乱》手稿和成片对比图张艺谋看到他都不敢上去打招呼
黑泽明是一个巨大的宝库，他的每一部作品都有可圈可点之处。在片场，他是一个暴君，脾气很坏，但生活中喜欢美食，尤其是晚上这一餐，需要吃好的生鱼片，喝美酒。他的创作方式跟王家卫的完全不同，每一个镜头都是事先设计好的，自己用笔画出来。这一点，跟他同年出生的希区柯克也是一样的。黑泽明的分镜头手稿现在在网上流传很广，而且非常有艺术水准。如果对比成片后的镜头，发现几乎一模一样，这也反映了他创作的严谨。
《蜘蛛巢城》剧照
黑泽明本人是莎士比亚的粉丝，他1957年执导的《蜘蛛巢城》也是根据莎士比亚的《麦克白》改编而成的。
如果要说不喜欢，就是他的电影中的表演带有比较浓的话剧风格，动作很夸张，初次看有点不适应。这跟日本另一个电影大师小津安二郎平实质朴的电影风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中国，张艺谋、徐克、杜琪峰等大导演都是黑泽明的粉丝。杜琪峰拍摄的《柔道龙虎榜》就是向黑泽明致敬的；张艺谋的《影》中可以看出很多黑泽明电影的影子。据张艺谋自己说，曾经有一次在一个场合看到过黑泽明，但是没有勇气上去打招呼，“我不敢去”。这也算是对偶像的一种敬畏吧。
张艺谋的《影》有黑泽明的风格
黑泽明人生的最后三部影片《梦》《八月狂想曲》《袅袅夕阳情》回到了他纯真的少年时代，这里没有剑拔弩张的战场搏杀，没有尔虞我诈的亲情背叛，对人性阴暗面的探讨让位于对一种世外桃源式的纯真时代的描摹，这也算是一个80多岁的电影人晚年的人生感悟和对自己一生的总结吧。
《梦》创作手稿和成片对比图在他的自传《蛤蟆的油》一书中，他写道：我不愿意对自己的作品说些什么。要说的话，作品里已经说了，再说什么就是画蛇添足。
黑泽明、乔治·卢卡斯和斯皮尔伯格
1998年9月6日下午，黑泽明因脑中风在东京逝世，享年88岁，共有35000多人参加了他的追悼会。
来源：北京日报客户端·艺绽
本期作者：王金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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