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河洛乡村一行来到河南省西部一个叫冉八村的山沟，村里人告诉作者，在山沟深处半山腰上还住着父子三人，原来的房子扒掉了，现在住的是用塑料纸和石棉瓦搭的棚子，到他们家没有公路，有一公里左右还是一尺来宽的小道。作者非常不解，国家扶贫力度这么大，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人？第一感觉，男主人肯定是个懒汉，要不然随便干点啥也能搬下山生活，还带着两个孩子，住在山里，实在太可恶了。
折返几次，终于找到向导说的小道，真的是只有一尺来宽，大部分都在小块耕地的边上。所谓的小块耕地，作者数了一下，面积最大的那一块，一共扒了32个红薯堆，再形象一点呢，也就是两个半停车位那么大的一长溜。冉八沟的山上都是荆棘之类的灌木，连一颗大点的树也没见到，土地非常贫瘠。难怪进沟十来里都见不到一户人家。
上到半山腰，看到一间用土坯建造的小房子，对面是两间透着大窟窿小眼睛的土墙房子，原来的屋顶扒掉了，现在盖了一层石棉瓦。小房子后面的坡上，有一个不知道是牛棚还是什么的的塑料棚子。
院子里有一个孩子在写作业，桌子很特别，下面是一个破了口的瓦罐，上面是一个簸箕反扣着。问孩子怎么在这儿写作业，他说：“我弟在屋里看电视，我得写作业，就出来了。”没有问为什么不在桌子上写字，作者知道，那绝对是一句废话。孩子告诉作者，爸爸去后面地里了，绕过房子有路。
房子的后面听见有人打电话，寻声音找过去，见到一位大叔，正站在坡头。“你们是乡里的，还是县上的？街上那扶贫房我不要了，求求你们，别再扒我这房子……”大叔有些激动，似乎稍微吓唬一下，他就会跪下求情。等大叔平复之后，告诉我们：“老婆前两年趁车翻车，翻死了，那一家也没有钱，总共给了3万，治病花了一大半，最后那钱，我也没见着……”
大叔叫王占娃，十几年前患肠梗阻做过手术，当时县里的医疗技术有些欠缺，直到现在，仍然不能吃硬东西，不能干活。大叔掀开衣服，沿着肋骨有一条20多厘米的疤痕。“这病不算病，就是烦人。不敢用力，你像担一担小麦吧，担起来没事，走两步，肚子就该涨了，疼，坐着、躺着都不行，不知道咋着算得劲。这都十来年了……”耕地都在山上，不能负重，就表示吃的也困难。
“现在政策是真好，上级来咱家看过。我不是还有俩孩子正上学嘛，政府给我在街上分了一套房子，满共住了不到一个月，我就挖（方言：逃跑）回来了。为啥？去那时候，家里还有2000块钱，买买这买买那，没钱了。在街上，没钱咋生活？我总不能去垃圾堆里捡东西吃吧？”王大叔摇摇头，表情有些痛苦：“有人说你去找找人，安排一个扫地的活。干是能干了，乡里总共就那两条路，人家现在都有人干着呢，我脸老白？我去别人不就失业了。”
“光看我住这地方，你也知道，以前咱家是啥光景。快四十了，才找得媳妇，不老精明，做饭干活不耽误。有三四年了吧，她趁人家三轮车去街上赶集，拐弯那时候，车翻了，她是抵脑（方言：头）窝在下边，送到医院就抢救了一天，不中了。我领着这俩娃子，前几年还看头牛，去年不是说让去街上住，房子扒了，牛也卖了……”
“现在吃的，都是人家别人送的，咱是一个废人，不能干活，娃子们跟着我也受罪。我跟他兄弟俩商量，谁家要是缺孩子了，给人看了，俺这俩娃子不愿意……可懂事了。那大的，在学校一天就花3块钱，回来不写作业了，挖药采野菜，知道替我……”说着，王占娃哭了。
肉卷子是一个亲戚送来的，早上的时候，炖了一些粉条，还剩下半碗，就是他们的中午菜。“咱家里有粉条呀，你走了拿点吧？种小麦不中，野畜生光糟蹋，种点玉米种点红薯，红薯地一圈都得用树梢子围起来，要不，野猪就去拱完了。现在红薯放不住，我一年能做一二百斤粉条，也不卖，炖点野菜自己吃。”
“老大上小学，不用花啥钱，老二还上幼儿园，一年连吃得一千多，后半年就该上小学了。咱村没有学校，分房子那时候，我想着他俩上学近一点，养活不住，不中。”王占娃告诉作者：现在好多了，从乡里到村子，每天有一趟公交车，公路也硬化了，路边安装了防护栏，比几年前安全多了。王占娃打算再借钱卖头牛，养一年，能挣将近2000块钱。“我没钱，得先借钱买小牛，卖了再还人家，等于是给人家放牛。”
老大不太多说话，一脸的严肃，跟他小小的年纪很不相符。“瞎好上到初中毕业去那个球，娃子学习还不错，年前拿了奖状，在街上那新房子里。今年赶上疫情，回来坡上有野菜吃，你像榆钱、构棒槌、槐花、木兰芽……都能吃，拌点玉米面蒸蒸，能当菜能当馍，在街上活困死。”“爸，我去在再掏点榆钱吧，晌午没法做饭。”孩子问。王占娃用塑料袋装了一些榆钱，是蒸熟后晒干的，想吃了，用水泡发做菜。
开学的时候，两个孩子都需要生活费，王占娃没办法，抓了三只老母鸡，用编织袋装着，没舍得坐公交车，走了两个多小时，卖了200多块钱。“没事，人搁啥地方就有啥活法，我小那时候也是吃红薯皮长大的，只要娃子们身体健康，吃点苦没啥，人家不是说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咱不求啥人上人，日子能过，将来比我好就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