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金钟  编辑|燕子 图片|来自网络

　　又是冬寒，这一天下午，李阿婆从自家菜园里铲了几棵圆滚滚的白菜，把外面的老叶全部掰掉，只剩下碧玉般的白菜墩墩，又装了半蛇皮袋自己种自己刨的生花生，围了几十年前结婚时老李送给她的花围巾，骑上三轮车就上路了，她要给远在城里的常年不能回家的丈夫及孩子们送点新鲜的蔬菜。

　　虽然岁月不饶人，但李阿婆身体尚健，基本没有生过病，唯有那块心病，李阿婆想起来就心疼。李阿婆一路上都在沉思。

　　到了老李单位的家属院，大门紧锁， 李阿婆就坐在门口等。老李下班后， 李阿婆看到老李远远地走过来，不禁两眼发热起来，润润的。两人竟没有一句寒暄，只是看一眼，老李就去开门了。

　　李阿婆随着老李把三轮车推进院里，照例靠墙边停好，准备往厨房里搬白菜，老李说：“先在那里吧。”李阿婆就跟着进了客厅。老李照例倒了一杯热水放在茶几上，便一头扎进书房，李阿婆便停坐在沙发上一个人发呆。

　　然后孩子们陆续地回来，他们对李阿婆的到来并不吃惊，也无欣喜，好像来的不是他们的娘，倒像一个路人，只是看了看便各自忙各自的去了。他们竟然连个娘都不喊，也不打招呼，老李无动于衷， 李阿婆也没说什么，倒显得很平淡，她都习以为常了。也许长时间的隔离，连亲情都疏远掉了，隔离掉的甚至是母体身上掉下的那块肉。

　　李阿婆去厨房里做饭，老李在书房里看书，孩子在各自房里做作业。吃饭的时候，老李阴着脸不说话，三个孩子噘着嘴。大女儿嘟嘟着嘴说：“又炒白菜，每次都是吃白菜，我都吃够了！”端着碗去自己屋里吃去了。二女儿干脆说：“你走的时候还把白菜拉走吧！”说完，竟然眼皮一翻，白了李阿婆一眼。

　　李阿婆眼里闪过一丝惊慌，也没说什么，一会就恢复了平静。饭后，李阿婆默默地收拾碗筷，清理厨房，然后来到客厅，这时候，客厅里就剩她自己了。

　　更已静夜已深，老李和孩子们都各自睡去，既没有人给她安排床铺，也没有人告诉她睡哪里，李阿婆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睡，就在客厅里呆坐着。电视机开着，声音很小，李阿婆也不知道演的是什么，有点局促不安。

　　这时虽然孤独但李阿婆觉得有安全感，因为丈夫和孩子就在身边。呆坐了好一会，实在无聊，李阿婆就默默地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出门，黑夜一下子就蒙上了她的眼睛，她摸索着走到三轮车边，把那半蛇皮袋花生搬进客厅。此刻李阿婆抑郁的脸，比夜色还沉重，比泪眼更朦胧。

　　李阿婆又慢慢坐下来，她找了一个方便袋，开始剥花生，一颗一颗一颗……钟摆就在那里嘀哒嘀哒嘀哒……为她剥花生伴奏，很协调的乐声和节奏，除此之外就是一片寂静。李阿婆剥花生的“可啪可啪可啪”声是那样清晰，每响一下都震得自己的心疼，疼的麻木。这时隔壁房间里传来老李的鼾声，每响一下，更是震得她心碎，碎了一地。昏黄的灯光，映亮了李阿婆两腮那时断时续的泪痕。

　　无人陪伴时孤独，有人陪伴时倍增孤独，这才是彻底的孤独。

　　可是李阿婆什么都不说，几十年的时光把她磨炼得非常坚强，有时也就一个人流流泪。别人觉得命运给她开的玩笑有点大，是老天对她的折磨，可是她自己认为这就是她的命，所以她只有听天由命了。

　　上天就这样，往往喜欢捉弄一个善良且一个弱小的人，让她陷入困境，甚至无路可走。

　　天渐渐亮了，半蛇皮袋花生也渐渐被李阿婆剥完了，她的泪痕也干了，只留下满眼血丝和一身疲倦。她把花生米用塑料袋兜好，又把花生壳装在编织袋里，把地扫干净。等到老李和孩子们都起床的时候，李阿婆也把一切收拾妥当，她还是直直地坐在沙发上，满眼通红，看着老李和孩子们进进，出出，洗脸，刷牙……              

　　老李和孩子们上班的去上班上学的去上学，上班的去单位吃早餐，上学的在路上吃早点，李阿婆只好骑上三轮车，拉走了干干净净的大白菜，带走了所有已经破碎的花生壳。

　　李阿婆骑着三轮车原路西行，朝阳无法映红她的面庞，却在前面为她照出一个长长的孤独的影子。

　　李阿婆踽踽独行在回家的路上。记得回家的路就好，很多人已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这时李阿婆发现路并不像自己来时那么平坦，路面上有很多坑坑点点，可能是李阿婆一路上洒下的汗滴砸出来的，或者我猜想也有李阿婆的泪水，李阿婆可能在困难的时候偷偷流过泪，或者是走着走着，不经意间就流泪了。

　　路上，李阿婆并没有翻江倒海地多想。虽然她常常独自一人行走在路上，但她还有丈夫有孩子有家，能进一趟城她心里还是有一点满足。

　　作者简介:李金钟，山东省菏泽市第二中学语文教师。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菏泽市作家协会会员，牡丹区作家协会会员，青年作家网、《作家前线》签约作家。94年就开始写现代诗，然后开始写散文，由于工作和生活，其间荒废了二十多年的时光，但愿天荒地老有人识。下定决心，不为媚俗，只写纯文学。喜欢旅游，有生之年，无忧无虑游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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