郇起鸿
舞蹈学者彭松旁通书画,书法以篆书见长,书名虽被舞蹈成就所掩,亦不容小觑。
1975年,金石大家金禹民(1906~1982)为彭松治印“学篆”一方,边款云:
1977年,著名书画家黄苗子(1913~2012)为彭松篆书条幅“回看天际下中流”题识:
“彭松同志作篆,吸取古人、前人所长而能打破前人框格,气势雄杰,体现现代精神。此幅写柳宗元诗句,布局结体疏处极疏,密处极密,姿态回荡,深具韵律感。盖彭松书法从舞蹈中悟出,从治印中互参,故能有此妙造也。一九七七年五月,苗子记”。
对彭松书法的评价,有金禹民、黄苗子二先生的结论在,毋庸赘言。谈点相关话题,聊备一格。
1987年6、7月,彭松应邀到香港演艺学院授课,《大公报》记者锺世梅采访了彭松,其《教舞四十年,最爱即兴起舞——彭松细谈“舞”之“道”》刊登在《大公报》(1987.7.26),文中提及了彭松书法:
“彭松虽终日忙于教学,却仍不肯放弃他的‘业余爱好’——书法绘画。他擅长绘画舞蹈人物,更学习过各种书法,尤钟情于篆书。原来在文化大革命时,他在五年内,每天花八小时,持续不断地专心练习书法。他说:‘文革时,不用劳动时也不能干别的,不让你跳舞,不让你教书。空闲的时候,别人打扑克,我就练字。’”
这里所说彭松“文革”五年内专心练习书法,是从1971年开始的。彭松自1937年离开济南到南京、重庆、上海、北京等地学习、研究、教授舞蹈,无暇致力于书法。1971年初,下放到”五七干校”劳动的彭松来济南探望兄姐,在三兄彭平如家住了一周。彭平如孜孜不倦,潜心篆隶,唤起了他重拾书法的念头。
彭松的书法,不仅渊源家学,还得益于黄苗子先生。说到黄苗子先生,需要提一下戴爱莲、叶宁、叶浅予三位先生。中国舞蹈之母戴爱莲(1916~2006)先生是彭松的恩师。舞蹈理论大家叶宁(曾名百令,1919~2017)先生是彭松的夫人。著名画家叶浅予(1907~1995)先生则是戴爱莲的丈夫、叶宁的堂叔。叶浅予先生与黄苗子先生则是亦师亦友的关系,黄苗子先生踏入漫画殿堂,是受了叶浅予先生的影响。
1945年,彭松自重庆到川康采风,与戴爱莲、叶浅予先生曾借住张大千成都寓所一月之久。彭松笔墨不凡的舞蹈人物画,缘于叶浅予先生的春风化雨。
彭松的隶书亦有自家体貌,略去波磔,多带篆意,是博采汉碑,参以清人伊秉绶妙秘,蜕变而成。我曾与彭平如哲嗣彭元馥(1935~)大兄,将彭松和伊秉绶的隶书作品放在一起比较。元馥大兄指着彭松所书“木”字,做了一个双手上扬的动作:“五叔将‘撇捺’舞起来了”,很是贴切。启功先生喻北宋黄庭坚书《诸上座帖》:“纸作氍毹,笔为舞女,在那里跳着富有旋律,转动照人的舞蹈”。
说彭松的书法,不讲其人品,似乎不合常例。北宋苏轼就有:“古之论书者,兼论其平生,苟非其人,虽工不贵也。”
关于彭松的人品,季羡林先生说:“彭松淡泊名利,从不以书法招摇。”评价彭松,季先生有资格,小时候他俩就同住在济南佛山街上的一个大门的前后院里,后来成为姻亲,又同在北京工作,来往频繁,知根知底。“从不以书法招摇”,是指书法乃彭松余事,然而“无心插柳柳成荫”,从彭松书法因果中,可见“功在诗外”言之不虚,舞蹈、绘画亦然。
下面所补充的掌故,多为元馥大兄见告。
2011年五月,95岁高龄的彭松执意从北京来济南祭奠父母。在千佛山西麓,他动了感情:“梦中故乡今日还,父母长眠历山前。养育之恩生未报,涕泪交流化清泉。”闻者动容。
济南普利门外青年会的体育馆,当年装备着齐全的体操器械,是彭松经常光顾的地方。三和街上的“山东实验小学”(时名“育才”、“新育”)是彭松的母校。2004年彭松来济探亲,专程到青年会、三和街寻觅。时过境迁,他感慨颇多。
上世纪八十年代,彭松两次来济南讲学。他说:“为家乡的舞蹈事业做点工作,义不容辞。”
济南亲友收到彭松最后一通信札,是他2016年6月15日写的,百岁老人流露出了他对亲友和家乡的眷恋:“2011年回过一次济南,又是五年了。曾想再回老家与大家聚一次,估计已不可能了”,“济南是一块福地,特别是趵突泉的一杯清茶水,令我留连忘返。”
山东实验小学悬挂的知名校友大幅照片,每每令路人驻足。在其知名校友照片中,却没有彭松的身影。我曾向元馥大兄提及,他说:“五叔不让我们去讲。”在山东实验小学知名校友中,彭松绝对是屈指可数的人物。 2016年7月2日中央电视台综艺频道播出了“光荣绽放——十大舞蹈家舞蹈晚会”,赵忠祥代表主办方向彭松致敬:“……他曾站在新中国舞蹈事业发展的起点上为我们开疆扩土、排除万难,填补了中国舞蹈史学研究的空白,留下了一部部影响深远的舞蹈史学著作……”
2016年9月10日,彭松驾鹤西去,他老人家生于1916年古历六月初一,已过了期颐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