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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红霞长篇小说《北归》之三十

李红霞长篇小说《北归》之三十
2020年11月23日 12:11 新浪网 作者 齐鲁晚报

  2019年,北方妇女儿童出版社出版

  (30)

  八月末的一个午夜,熟睡中的江澜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章新宇按下了接听键,从里面传出一个生硬的语音,声称于天佑在他们手上,要想保命准备两百万现金。

  “敢报警,就等着替你儿子收尸吧。”

  电话里传出于天佑的急促的声音:“妈……”

  江澜心如刀绞、六神无主了。

  章新宇忙穿上衣服说道:“赶紧去儿子家看看情况再说。”

  见到江澜、章新宇和宁小红,已有三个月身孕的灯草啼哭不止:“大约九点钟,我感觉到肚子饿,天佑说去楼下稻香村买糕点,店铺不远,连来带去花不了一刻钟,可他出了门就再没回来。”

  “必须马上报警。”章新宇说着掏出手机。

  “不,不行,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万一被对方知道,天佑的命恐怕就保不住了。”江澜一把夺过对方的手机。

  江澜的举动令章新宇震惊,他冷静地提醒道:“他们就是抓住了你这种心理,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除了报警,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吗?你太糊涂了。”

  “拿我去交换吧,只要天佑平安无事。”宁小红哭诉着央求。

  章新宇心想,别添乱了,你去有什么用,对方要的是钱,不是人。

  怀揣侥幸心理,容易酿成大错。江澜不同意章新宇的说法,人命关天耽误不得。可以肯定,绑匪对自己和天佑的关系非常了解,她进一步推测:如果不是欧兰所为,也可能是公司内部人员。其实,放下绑匪的电话,江澜心里已锁定目标。依欧兰的性格和作风,不排除报复心理。当然,江澜不想对钟一梅的怀疑。

  每一秒的等待都是煎熬,电话终于响起:“我就喜欢守规矩的人。”

  “我儿子,我儿子在哪?我要听到他的声音。”江澜心急火燎。

  “少废话,二号四单元三零二楼靠西的窗户,对,我说的没错,是你。”

  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江澜恐慌不已。她不知绑匪身在何处,更不知于天佑是否安全。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就在附近不远的地方。

  “等电话吧。”对方又挂断手机。

  此时的江澜不仅仅是恐惧,更多的是懊恼,如果刚才报了警,现在会怎样?也许自己真的错了。江澜从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但这次,她拿不定主意了。

  早八点,江澜章新宇先去了集团公司。半小时后例会结束。怀揣心腹事的江澜无暇顾及什么会议,焦急地等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九点三十分,等来了电话,还是那个冰冷的声音:

  “二十分钟后把钱送到人民公园南门公厕,女厕内。过时不候。”

  人民公园南门公厕刚完工不久,还没有正式投入使用,门口残留的沙石水泥堆在一旁,厕内的镜面还没有擦拭干净,江澜被自己的影子吓着了,但却不得不提着包往里走,目光所到之处空无一人,迟疑间,铃声又响起,空旷的回声令她不寒而栗:

  “把包放地上,走人!如果你遵守承诺,半小时后可见到你儿子。”

  江澜照办了。她似一个木偶在受人摆布,可这一切都是为了儿子。只要能见到儿子,一切都是值得的,她认为。

  冷漠的声音再度响起:“敢他妈报警,等着收尸。”

  江澜冷汗直冒,腿也抖个不停,努力辨识着声音以及声音的来源,但无有结果。

  儿子现在哪里?歹徒拿到钱会不会杀人灭口?

  她神情恍惚、步履艰难地从公厕内走出来,此时乌云翻滚,雷声阵阵,偌大的公园见不到一个人影,她想起昨晚的天气预报:今夜到明天有大到暴雨,东南风……

  她急切地按动电话号码,对方已关机。

  踉踉跄跄返回公厕,包裹已经不在,她一阵眩晕,倒在假山的石阶上。

  再度醒来时已经躺在120急救车上,满脑子充斥着电话里那个阴森可怖的声音,她挣扎着坐起呼喊着停车。护士忙将她按在病床上,她又一次昏厥过去,一位年轻的女医生手脚麻利地量血压测心跳。

  两个小时过去,于天佑生死未卜,江澜忧心如焚。听医生和章新宇说需住院观察,她大发雷霆:“报警。快报警。”江澜情绪有些失控。 章新宇感到很无奈,摇头叹气,心想,如果早报警,恐怕这伙人已经被绳之以法了。

  江澜原以为绑匪为了钱财,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伤人性命。没想到钱送去后,竟没了音信。显然,这是一起经过周密策划,蓄谋已久的阴谋。她不知道绑匪接下来会做什么,又似乎明白他们能做出什么来。她愤怒、悔恨,又一时无计可施。她发烧了,脸颊发烫,浑身哆嗦起来。雨点拍打着玻璃窗噼啪作响,她侧躺在病床上茫然地望着窗外。

  两张病床的房间只她一人,章新宇递过水杯,她无力地摇头,她太累了。

  望着熟睡中的妻子,章新宇拨通了报警电话。

  于天佑被塞进带有内胆的塑料袋,胳膊被捆绑,嘴巴用胶带粘牢,被投入一辆车子的后备箱内。两个多小时后,车子驶进废弃的修理厂,于天佑被塞进一间装满瓶瓶罐罐的房间内。隔壁不时传来划拉麻将的声音。他猜测着这是团伙作案,包括司机在内,至少有四人,隐约听到其中一人不断往外打电话。

  好在有惊无险,他们决定送自己回家了。正当他暗自庆幸时,车子又拐进了一个等待拆迁的村落,车子停下,有人出来接应,然后不容分说,他又被塞进院内的偏房中。一只麻雀从房檐内惊惶飞出,他一阵心悸。

  破旧的厢房里除了一只空着的大水缸,两只蹩脚板凳,再就是头顶的蜘蛛网,别无他物。他被甩在地上,听到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哥几个卖命赚几个子儿,都他妈让老大弄去了,老三,你打电话给他,再出点血给弟兄们解解渴,否则就他妈的做了这小子。”

  “搂着点火,把事惹起来,你收不了场。”

  “人在咱手上,怕个球?”

  看来,这伙人想拿自己做人质继续敲诈勒索,此刻他只能蹲在地上不动声色,静观其变。不大一会儿,听到有车子急驰而去,很快,车子又开了回来,吱一声紧急刹车:“快,赶快走……雷子来啦!”有人喊道。

  就在三个人钻进小车里时,突然几束强光射过来,几辆警车前后夹击,把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紧围在当中,接着,十几个警察鱼贯而下,将三人从车里拉了出来。一场绑架案不到24小时便告破了。

  他们的幕后指使不是别人,竟然是安检。他不是死了吗?被顾欣悦不小心推下了楼。原来,这是安检在生前策划的一桩买卖,因为提供信息,他可拿走一半的好处费。可事不凑巧,安检死了。绑匪们觉得还没等伸手,就断了财路,大骂安检死得不是时候。但紧接着,他们又幸灾乐祸起来。因为,安检应得的那一百万自然会落入他们的腰包,所以,安检一死,反倒加速了他们作案的进度。

  幸好,事情有惊无险。但于天佑回来时,江澜已进了医院。

  这么一折腾,江澜看上去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濡湿的头发凌乱稀疏贴着头皮,鬓角和前额的白发夹杂其中依稀可见。而宁小红见到失而复得的儿子,激动得抱住于天佑失声痛哭起来。章新宇见状,神神叨叨地说:“快别哭了,再这么哭哭啼啼的,甭想有好日子过了?”

  这话让他说着了。一段时间以来,江澜感觉胸部有些不适,便到华安医院去做了检查。几天后,章新宇面色凝重地带着诊断报告回家了。他还没有准备好该怎样告诉妻子这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敏感的江澜和章新宇一前一后又返回了专家门诊。

  “家属在门外稍等片刻。”医生客气地说,江澜和两个老人以及一个男士退居门外。

  她在门旁的长椅上坐下来,有些心神不宁,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站起来转身推门而入,径直走到专家面前:“大夫,恕我冒昧,我想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

  说着,江澜从桌子上拿起诊断报告,上面五个字映日眼帘:疑似乳腺肿瘤。

  大夫扬起脸看着江澜,又看看章新宇:“最后确诊需要做活检。”

  站在医院的大门口,回想医生的严肃神情,她有些茫然了。自己已是千疮百孔,仅有的一副躯壳还埋伏着定时炸弹,不免令人胆寒和遗憾。

  “再换家医院查查你觉得怎样?”

  章新宇提议,于是两人去了和平医院。结果同出一炉,这次应该算是噩耗了,章新宇的心情一落千丈,为妻子感到痛惜难过,此时的他仿佛比江澜还难以接受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想不出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劝慰妻子才好,只有不停地鼓励她无论现实怎样残酷,我们一起去坚强面对,一起去笑对人生。

  两天后江澜住院,开始做术前准备工作。

  最初的检查结果是左侧乳房有三个黄豆粒大小的硬物。通过穿刺做病理检测才能确定下一步的治病方案。让江澜不解的是,“黄豆”像躲猫猫似的上蹿下跳,三位专家为此打起了攻坚战。穿刺过后,江澜的乳房及腋下被打成了筛子眼。

  这一程序结束后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那几颗“豆粒”不容小视。诊断结果:乳腺癌中期。之后,关于保乳保命的问题召开了家庭会议。到会人员有章新宇,宁小红,几个要好的同学及亲友。大家展开了激烈讨论,主要针对乳房的功能来论述去与留,江澜的意见是彻底切除,不留后患。

  一个好友张开了大嘴:听说没有过生育的女人容易得这种病。

  江澜静默一旁,像哑巴吃辣黄连一般。

  宁小红瞪了对方一眼,心说,哪壶不开提哪壶,真够有眼色的。

  最后大家达成共识:去乳保命。

  夕阳西下,黄昏来临。光线柔和地射进窗内,房间里静得出奇,明天手术,江澜把能想到的事情都一一做了交待,很有些悲壮的意味。

  手术很成功,这之后她进入漫长的化疗阶段,这一治疗方案极度考验着她的耐受力,对江澜这样一个长期身体透支的人来说是非常残酷的,一天当中她呕吐十几次,尤其在化疗初级阶段,肉体上的折磨令她不堪忍受。那一阶段她进一步懂得了寝食难安、生不如死的含义。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从一个叱咤风云的女强人变成了一个吃饭和大小便甚至连翻身都需要人帮助的无用之人。她甚至不知道风险是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体内的。短时间内的巨大反差,让她一下子跌入到了人生的低谷。

  置身于特定的环境当中,无边的烦恼卷土重来,曾一度让她失去了信心。

  昨天和她打过招呼的人,今天却得知阴阳两隔,那双枯黑的手指在她眼前摇晃不止。她不断地听闻或回忆亲人过世,家属凄惨的悲恸声。如同一只鸟被斩断透明的羽翼,经过六次化疗,这让她痛不欲生。但挺过来了,因为,她别无选择。

  战胜自己比战胜别人更重要,她不得不思考和面对死亡来临所带来的内心恐惧,但她必须坚强,坚强地向病魔发起挑战,有些路,需要自己走,谁也帮不了。

  她成了一只即将蜕变的蛹,阵痛过后将重塑新生。

  在生命的长河中,人们总会哀叹苦难的无处不在,夸大了和苦难的不期而遇,膨胀了苦难的力量。这力量坚定着“生不如死”的信念,而摧毁“活着”的意义。

  磨难的人生教会江澜“活着”要的是勇气和动力。她必得以活着的方式磨砺心性,披荆斩棘,再度超越和颠覆,让“活着”具有“活着”的意义。

  江澜出院之后,接到青姨离世的消息。她万般纠结,因为她答应青姨,为她寻找儿子。可欧天成已飞往国外。

  不久,鲍野抓捕归案。这一消息令钟一梅成了惊弓之鸟,但罪恶的脚步仍然没有停止。

  作者简介:李红霞,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小说学会会员。长篇小说《单行道》获2016年《今古传奇》长篇小说一等奖,长篇小说《北归》获第二届全国昭明文学奖,长篇小说《秋水无痕》(合作)获德州市第二届长河文艺奖。

  壹点号难忘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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