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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未了丨栾地瓜(散文)

青未了丨栾地瓜(散文)
2021年06月25日 12:06 新浪网 作者 齐鲁晚报

  栾地瓜

                        文/孟昭峰

       我的少年岁月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匆匆度过,轮番出现的,有玩耍的爽,干活的乐,收获的甜,以及感叹的多重心思。那时,老家地里的小麦、玉米、谷子产量不算高,作为经济作物的大豆收成平平,粮食匮乏是常有的事。为此,生产队就多种些地瓜来弥补口粮的不足。春地瓜四月种植八月收,个头大而圆,收后还能赶种茬庄稼。夏地瓜六月种植霜降后收,个头相对于春地瓜显得细而长,收后地里暂时闲置,等待春后种植别的作物。

           地瓜刨收完后,还要栾一遍,翻找漏网之客,拣拾干净,所得归社员自个。栾(luan),是老家的土语,仔细寻找之意。栾地瓜像是土中挖掘珍珠宝贝,突然冒出一块半块的,几乎是中了彩头。栾地瓜这等好事,队里会提前告知具体时间,多半是早晨。这天一早,社员们披星戴月,起了个五更,争先恐后朝栾地瓜的田地奔去。路上,草丛里的露水打湿了我们的裤角和布鞋,筐篓在肩扛的铁锨中晃悠,心里充满期待。我还边走边嘀咕:给点好运气,收获满满,让母亲高兴高兴。人们开头摆成齐齐的一排,不远处又一排,稍远点再一排,密密麻麻站满了大田。东方的天空开始泛起鱼肚白,队长一声令下,大家"呼啦"一下忙活起来。

           铁锨"刷刷"铲地,泥土飞扬着向前翻滚。有人锨起土落,"扑嗤"来个闷滚,硕大的一块地瓜闪亮登场,沉甸甸捡到背篓里,乐得快要合不上嘴。我这边也开始有戏,"刺溜"一声脆响,锨儿赶巧切着地瓜,白生生的,一小半随新土抛到前边,大块的则显露在脚下的土层里。这可是开张见喜呐,我怦然心跳,急忙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抠开泥土,地瓜有些不情愿地从里头钻出来,我一使劲,滚圆的、胖胖的宝贝被拔到手中,真带劲。这收获,让我感到锨切地瓜的声音真好听,苑若精灵的召唤,更像诱人的旋律,还似悦耳的歌声,至今想起来都美滋滋的。初战告捷,我一下提足精神,更加卖起力来。"噢,一条粗根",这发现令我着迷。老话说,有根就有瓜。我对此深信不疑。扯起这条根,我一点点划拉着土,顺藤摸瓜瓜自来,好家伙,个头比上一个还大,用力一蹬铁锨,一鼓喽把它给撅了出来。再往后,又赶上更幸运的一幕,竟寻到一窝地瓜,属于整墩漏刨收的,意外惊喜,无以言表。太阳爬上树梢,栾收接近尾声,大伙的筐、篮、背篓子都铺满了底,不少人填了大半下,我的提篮少说也多了三五斤的份量。

          大田的春地瓜收完并栾过后,队里开始深耕这地,准备种小麦。这时也挺有机会,小伙伴们不会轻意放弃。我们多方探听消息,争取回回赶趟、落不下。一天下午,几个小伙伴跟在套牛耕地的高爷爷后面,忙着捡栾地瓜。犁开的土层波浪似的延伸,我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奔走的犁、飞卷的土,随时等待奇迹出现。大半晌过去,每人多是捡到一两块,唯独那个叫傻子的小伙伴一无所获。忽然,我的眼前一亮,一块白白净净的大地瓜拱着翻飞的土涌来,仔细打量,一斤来沉的样子。我正要捡起,不料旁边的傻子一脚将地瓜踢出老远,他连滚带爬,身子扑在地瓜上,拣了个便宜。"这还了得,简直抢呀。"我气不打一处来,一边嘟囔,一边窜过去,跟傻子扭成一团。他又矮又瘦,几乎皮包骨头,就剩个忽闪的大眼睛,弱不禁风似的,哪是我的对手,不一会便败下阵来。

           "说,为啥抢俺的?"我火气还没消尽,不依不绕地喝斥。

           "对不起!家里粮食不多了,正指望地瓜下锅。可俺,没个眼力劲,一块也没捡到。"傻子说着,泪珠断线似的掉个不停。"算俺借的,行吗?"他的话音低低的,像没吃饭,有气无力。

          我一激灵,咋把他家的事给忘了,一种酸酸的滋味直上心头。

           那时的乡下,大家的日子都不宽裕,家家户户又各不相同。常言道,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样样穷。善于粗细搭配、掂兑勻称的人家,小日子虽不能富得流油,却也有吃饱穿暖的光景。说到傻子家,生活则显得相当紧巴,以"寅吃卯粮"这词比作都行。他爹酒晕子一个,常拿粮换酒,没菜便就着大葱咸菜喝,一喝就大,一大就醉,醉了往往冲老婆孩子撒气。新麦子下来,别的人家还舍不得偿新,他家连吃带喝加换酒,囤里已下去一大半。秋粮到手,扣除借的已剩余不多。入冬不久,他家几乎断粮,靠再借维持生计。这样来回折腾,日子的艰辛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悔意阵阵袭来,我感到无比的自责。自家再不济,好歹没饿着。而他家都那样了,你还给人家争什么、抢什么,真混。"傻子,是我错了,我不该同你抢。这些,都给你。以后再栾的,分给你一多半。"我把自己的背篓倒个底朝天,所有捡的地瓜都归了他。小伙伴们没有一个含糊的,有的把筐翻腾干净,有的拿大的给他自己留下小块的。傻子的筐很快挂了尖,他不再哭,满脸的笑模样悄悄露出,傻傻的。

  傍晚,我两手空空回家,因怕母亲知道内情,便偷偷将背篓给藏起来。

          "哎,栾的地瓜呢?咋啦,这回不显摆了。"知儿莫如母,她知道我有啥好事总想表功,如上学考试100分啦,割草、拾柴一大堆啦,那次栾地瓜多半筐啦,都止不住往外抖搂。这次,我没敢多说,一头倒向床装累。

         "到底咋回事?"

         "我……"

          经不住母亲的追问,我只好交了底。本想母亲会狠狠剋我一顿,我已做好横竖论堆的准备。岂料,母亲非但没生气,还连连夸我:"你做得对,这才是娘的好孩子。"说着,用瓢从盆盆罐罐里挖出些白面、玉米面、杂面,急匆匆给傻子家送去。临走,撂下了我很爱听的一句话:"等着,一会煮俩鸡蛋,奖你!"

          母亲的夸与奖,比栾到更大更多的地瓜都让我知足,那开心劲就甭提了。

   作者:孟昭峰,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有二百余篇散文、诗歌等作品散见于各报刊、杂志、平台。获得首届齐鲁晚报齐鲁壹点青未了散文奖三等奖,为齐鲁晚报青未了副刊签约作家。丝语:以文会友,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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