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对于影迷来说，不算是陌生之地，在《功夫》《攻壳机动队》等中外名片都能窥见它的身影。

　　今年五一档，由郑保瑞执导，古天乐、林峯、任贤齐主演的动作犯罪电影《九龙城寨之围城》，又将我们的视线拉回这个罪恶之城。

　　九龙城寨是个危险的禁忌之地，在此地取景的犯罪电影，展示给我们的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混乱、凶险和暴力。

　　但同时，那里极具末世感的废土气质和神秘感，又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致命吸引力。

　　《九龙城寨之围城》

　　尽管九龙城寨早已隐入尘埃，在影像世界中却始终“魂魄不散”。那里缘何既危险又诱惑？这篇文章，将尽可能破解背后隐秘的密码。

　　九龙城寨（以下简称城寨），又名九龙寨城，顾名思义，位于香港九龙，于道光二十七年（1847）正式建成，原是清政府的军事驻地。尽管香港之后被英国租借，在清朝外交官的力争下，城寨仍归清政府管辖。

　　1898年的九龙城寨

　　二战日军占领香港期间，为扩建原名龙津河的启德明渠，拆毁了全部城墙。战后，由于城寨不属于英国租借地，英国政府无意接收；又由于城寨位于香港，当时的中国政府不便管，香港本地又不敢管。

　　这样，城寨便成为非常特殊的三不管地带，呈无政府状态。也因此，各种犯罪组织开始盘踞于此，城寨也逐渐成为犯罪的温床。

　　正如《九龙城寨之围城》预告片中由导演郑保瑞亲自配音的旁白所言：“九龙城寨，香港的遗弃之地。它是江湖的传说，也是人间的禁区。”

　　上世纪80年代，城寨的状况愈发难以令人忍受，1987年1月14日，中英两国政府达成拆除城寨的协议，并于原址改建公园。

　　在遗址上重建的九龙城寨公园

　　尽管危险重重，但城寨毕竟能提供一处落脚点，因此自二战后，流浪者和草根阶层便不断迁入此地，城寨人口逐年增加，并于上世纪80年代末达到顶峰。

　　同时，由于城寨面积固定，不便向外界拓展，只能不断向上加盖建筑，渐渐形成我们熟悉的高耸景观。

　　于是，这个仅0.026平方公里的弹丸之地竟容纳了数万人，成为全球人口密度最高的角落之一。三教九流聚集，城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能为底层百姓提供成本低廉的生活，这何尝不是危险之地的温情一面？

　　很多香港电影人，诸如周星驰、杜琪峯、吴宇森都成长于此地，对于这个破落但又能在钢铁丛林中为穷人提供栖息之所的地方，他们的情感想必很复杂。《功夫》以“猪笼城寨”为名重建了城寨，也算是周星驰的一种情怀寄托。

　　《功夫》

　　在上世纪的特殊年代，很多内地人偷渡到香港，孑然一身的他们，最佳落脚点无疑是城寨。他们一无所有，惟有一身胆量，还有在混乱年代历练的好勇斗狠的性格，成群结队地捞偏门，形成了让香港本地黑帮也谈虎色变的大圈帮。

　　大圈帮并非统一的帮会组织，而是以松散小团体形式进行犯罪活动。其名称的由来，主要有两种说法：其一，很多偷渡者是抱着游泳圈或自行车轮胎内胆从海上游到香港的；其二，中国地图上通常用圆圈标示大型城市，香港人便用“大圈”来称呼广州，广州来的人就被称为“大圈仔”。

　　偷渡到香港的内地人中，也有一些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比如医生，他们在香港没有执照，不能行医，只好在城寨开设诊所。

　　城寨林立的招牌中最多的便是诊所（尤以牙科诊所居多，香港正规牙科诊所价格高昂由此可见一斑）。

　　表现大圈帮的名作《省港旗兵》中，绰号乌蝇头的大圈仔中弹后，同伙便带着他去城寨中内地偷渡客开设的小诊所就医，这也让他们最终丧命于城寨。

　　《省港旗兵》

　　一个三不管的贫民窟也有美学吗？答案是肯定的。要知道，城寨可是赛博朋克爱好者心目中的圣地。

　　赛博朋克代表性人物威廉·吉布森（著有名作《神经漫游者》，小说《边缘世界》曾被改编成同名美剧）去新加坡的途中在香港启德机场转机时，只是远远看到了正在拆除的城寨，就被迷住了：

　　“城寨就矗立在跑道尽头，等待被清拆……黑黝黝的窗户使它看上去像是一个巨大的蜂巢，既是死的，又是活的，那些窟窿仿佛在疯狂吸收着城市的能量……”

　　九龙城寨与启德机场

　　赛博朋克的主要特征是低端生活与高等科技的结合，突出强烈的反差感：

　　人类文明的高度发达与个体的渺小、未来与当下、虚幻与现实、钢铁与肉身、外在与内在等。城寨的破败杂乱与香港市区霓虹闪烁的繁华形成强烈对比，无疑是赛博朋克在现实中的绝佳呈现。

　　押井守的经典动画片《攻壳机动队》美学灵感便出自城寨，该片的机械设计竹内敦志曾表示：“无数广告牌、霓虹灯和各种符号——香港街道上充斥的信息泛滥成灾，也许这就是现代化带来的张力和压力，这或许就是未来的样子……”

　　《攻壳机动队》

　　因此，当城寨将被拆除的消息传出后，许多摄影师不顾危险前往，试图将它的“模样”永久留在画面中——他们的心境不难理解。

　　目前我们看到的关于城寨的著名照片，大多出自加拿大摄影师格雷格·吉拉德和英国建筑师林保贤1993年合著的摄影集，该书2015年被翻译成中文版《黑暗之城：九龙城寨的日与夜》。

　　日本历史学家、文化人类学者可儿弘明教授，曾带领各界专业人士赶赴城寨，将建筑构造、居民的生活方式等以手绘的形式记录下来，于1997年出版了图解资料书《大图解九龙城》，该书细节之精细完整令人惊叹。

　　除了静态的图片，还有不少电影比较完整地展现了城寨的全貌。最典型的是颇受好评的黑帮片《追龙》。

　　导演王晶透露，片中搭建的城寨是他拍过的一百余部电影中最贵、最用心的场景，花费上千万元港币，耗时两个多月才搭好。

　　《追龙》

　　九龙城寨的美，也因此能够保存在大银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