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 韩
套用某金句形容一下《爱我就别想太多》的开播，这是最好的时候，也是最坏的时候。
好就好在，《三叉戟》的热播刚令陈建斌以“大背头”一角回归观众视野；潘粤明有《龙岭迷窟》与《谁说我结不了婚》一武一文也颇为活跃。剧集于此时开播，关注度不成问题。或者说，正是有了这两个前提，这部拍摄于2017年的积压剧才得见天日。
坏则坏在，“披荆斩棘的哥哥”的综艺企划刚刚遭遇一轮质疑，接连爆出的性犯罪事件也令网友对于“老少配”心生抵触。资深网友看一眼物料，便头皮发麻。
然而，就像曾经毁誉参半的《娘道》一样。一面是年轻网友的不解与吐槽、豆瓣群情激昂的低分；另一面则是剧集在电视台的热播、在父母长辈之间的流行。谁也没法说服谁，谁也没法改变谁。
为何有了啤酒肚的70后男演员还能有年轻貌美的90后女演员搭戏？为何“哥哥”们总能放心地发福？从明星到普通人，中年男女究竟应该如何自我定位、活出价值？
这些问题一直存在着，但似乎从未像今年一样具有讨论意义。
因为太真实，所以想太多？
从故事设定看，《爱我就别想太多》是相当“小言”的偶像剧。但由于男主长得太“接地气”，很容易被误会为现实剧。
亿万身家的李洪海一心想找寻不为钱而来的真爱，意外邂逅聪明漂亮的年轻设计师夏可可，遂隐瞒身份与其交往。婚后，李洪海发觉夏可可早已知晓自己的身家，继而愤怒地提出离婚。但是为了公司上市，两人还要继续维持几个月的夫妻身份。提出的命题是，“这份跨越阶级和年龄的爱情究竟何去何从”。
其实没有听上去那么居心叵测、立意恶毒，它就是一部面向电视观众的都市轻喜剧，一部很可能主创自己都没想太多、在当年一大批老少配与中年偶像剧热播之下的跟风之作。品相极其塑料，情节也是各种经不起推敲。
男主陈建斌可能看中它是自己没尝试过的轻喜剧风格。而对于当时尚未翻红的潘粤明，以及刚凭新版黄蓉有点动静的李一桐来说，这可能是所能触及的资源里比较不错的一个。观众选择它，可能是因为有认识的熟脸，或者只因氛围轻松、饭后图个乐。
问题在于，剧情、演员以及从开机到开播这三年间的现实搭配起来之后，该剧呈现出了某种极度悬浮又极度真实的效果。
一个亿万身家偏又向往纯洁爱情的总裁，伪装身份接近灰姑娘、契约婚姻先婚后爱，这是多么经典的言情梗，人人知道这与现实相去甚远。如果韩剧、台剧来拍，可能会用颜好气质佳的偶像男神以及各种少女心的情节来撩动观众，制造出完完全全的梦幻，让人根本不会去死磕其中的不合理。
然而，《爱我就别想太多》中的总裁，是这样的。
亲吻的画面也很有冲击性了。
简直分分钟打碎幻想，令人联想到现实中那些对比更不堪、结果更惨烈的老少配。这方面稍微敏感一点的人，恐怕都会陷入恐怖谷效应，感到不适。道理可类比之前短视频上流行的“军阀夫人”，沉溺其中的女生代入的一定都是陈伟霆或者钟汉良。换张历史人物脸或者联想一下真实的民国惨案，你说惊不惊悚？
回想一下，有些恍若隔世，国产剧在鲜肉潮之前是有过大叔潮的。但随着吴秀波人设崩塌、新一代观众的女性意识觉醒，以及各种骇人听闻的、年长男性利用职务或身份之便的性侵事件在网上热转，“大叔”、“萝莉”、“养成系”、“上辈子的小情人”等词汇上的旖旎色彩早已脱落，取而代之的是猥琐龌龊乃至违法犯罪的负面联想。
此时上演老少配，很难得到观众的真心回应，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如此。
哥哥们，为何可以放心发福？
抛开老少配的伦理争议，《爱我就别想太多》强烈的视觉冲击还再度触发了观众对于“哥哥”与“姐姐”待遇差距的不满。
37岁的金莎在“浪姐”中聚餐也要随身带秤，展示出女性苛刻的身材管理。41岁的秦岚在采访中自嘲，市场已经不需要她这样的演员来演甜宠剧。
她们还算是幸运儿，尚可在屏幕上活跃、唱跳、出演女主。与她们同龄或同期出道的女艺人，很多已经退圈或者演起了妈妈婆婆、师娘师祖。就像刘敏涛老师，如果不是靠表情管理意外出圈，谁又能注意到她也依然身材曼妙、有一副传说中的“直角肩”呢？
所以，男演员人到中年、体态松弛还能不断跟90后演感情戏（而且往往是女方倒贴）这种事，真的特别令人愤懑。
“哥哥”们一不用愁角色受限、接不到戏；二不用长期遭受观众与营销号的苛刻点评与body shame。还有粉丝帮忙找补，何来“披荆斩棘”一说呢？
这也是为什么网友对于“披荆斩棘的哥哥”嗤之以鼻，甚至提出：不如将节目做成减肥综艺，把那些常年被哀叹发福后颜值不再的男明星汇聚一堂，加以鞭策。
不过硬糖君也觉得，单纯将上一代男演员身材走样归结为疏于自我管理，其实有些片面。
理论上来说，演员的身体、或者说身形是为角色服务的。如果沈腾保持着军艺校草时的棱角分明去走喜剧路线，估计做不到现在长在大家笑点上的效果，尽管东北口音也很加分。
拍《隐秘的角落》时，导演认为常年健身的芦芳生太精神了，不像一个普普通通的父亲，硬是给他装了一个假的啤酒肚。张颂文当年为了出演《风雨云》中的唐主任，主动增肥30斤，“油腻”得恰到好处。同理，黄磊、沙溢是没有了当年玉树临风的样子，但现实主义家庭剧里的父亲角色，好像也不需要他们是那个样子。
说到底，中国男性不注重打理自我形象是长期存在的事实，“中年油腻”的说法也并非无风起浪。你真要来个自我管理优秀、身材颜值过硬的中年男子，少了那点“岁月包浆”，没准儿放在现实题材剧里观众还要吐槽没有“内味”、不够真实呢。影视圈在鲜肉浪潮到来之前，也长期以阳刚与实力派为荣，“奶油小生”可不是什么褒义词。
男演员年纪渐长，想顺利过渡到更具生活感的现实题材、在其中站稳脚跟，牺牲形象在所难免。想要改变这一情况，估计要等现实与社会风气转变，或者出现更加多元化的中年角色才行。
国剧里的中年男女
在“年轻崇拜”的社会氛围里，在影视圈过去几年对于网络IP与Z世代的推崇迎合中，中年人在影视作品里是越来越被边缘化的。
电影比电视好一些，古装剧、年代剧可能比现代剧好一些，男性又比女性好一些。不过也没好上多少，权谋剧、历史剧、反腐剧、悬疑剧……这些典型的男人戏，在当前的审查环境中都不占优势。
而最最稳妥的都市情感剧中，中年男女不是大龄恨嫁、走偶像剧的套路追爱，便是为孩子操碎了心，或者被编剧横泼一碗伴侣出轨的狗血。立足于中年人自身，围绕其职场与事业、亲情与爱情、困境与力量展开故事的，似乎并不多。
在欧美，年龄基本不是坎儿，热播剧集由四五十岁演员挑大梁的情况不在少数。隔壁韩国，好歹有《机智医生生活》这样按摩身心的爽剧——五个医学院的同窗好友，人到中年，在专业上游刃有余，生活上物质富足优雅从容，闲来还能在一起约饭组乐队，四十岁有着比二十岁更灿烂的活法。
国剧给人的感觉则是，体面的中年男女角色都少之又少。
在女演员们的自白与群众的高呼之下，资本似乎终于见识到了“姐姐”的力量，开始做起了《乘风破浪的姐姐》，扎堆拍摄女性群像剧，以一种新的姿态迎合起女性市场。与之相比，影视圈对于中年男性市场的开发实在不足。
但与此同时，观众的需求明明白白就摆在那：
以中年社畜为主角、用魔幻现实手法展现中年危机的《我是余欢水》，令许多观众深感共鸣；靳东领衔的中年叛逆、三男群像剧《如果岁月可回头》，口碑遭遇争议，但收视是真的能打；不久之前的刑侦版“老炮儿”《三叉戟》，令男性观众乃至影评人都如获至宝、不吝彩虹屁。
甚至《隐秘的角落》里的张东升，一位中年谢顶的数学老师，可能因为扮演者秦昊的关系，他的境遇也得到了许多观众的关注和分析。
中年人曾经是年轻人，年轻人有朝一日也将成为中年人。年轻观众一方面害怕变老，抗拒“爹味儿”、“妈味儿”。但这同时也显示出，他们对于未来的生活、对于自己长大后会成为什么样子、想要成为什么样子，有着越来越多的思考和想法，对不同的生命刻度有好奇。觉得年轻人只爱看年轻人，那也是很大的误读。
总之，不管从演员还是观众的角度出发，不管最终落在现实题材还是类型化的爽剧，创作者理应去悉心描绘更多元、更立体、更有力量的中年男女形象，而不是将实力派演员们硬塞进各种偶像剧、狗血剧套路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