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

　　    “请保佑这片永远小众。”在豆瓣上，一位网友这样评价《瑞克和莫蒂》。经过两年漫长等待，第四季如今已扑面而来，它的前三季豆瓣得分高达：9.7、9.8、9.8。

　　    作为科幻动画片，《瑞克和莫蒂》有点费解：台词密度太高，致敬点奇多，故事凌乱，还有各种看不懂的梗。身为科学狂人的姥爷瑞克性格怪诞、冷酷无情，他并不真正喜爱外孙莫蒂，只是为了找个陪他去外太空玩的助手，才带着莫蒂一起玩。在瑞克看来，莫蒂只是个小傻瓜，但学校教育会让人变得更傻，逃学才是正确选择。

　　    瑞克与莫蒂经常性穿越时空、深入潜意识、改造DNA，却不带任何目的——往往是不经意地捅了一个娄子，因此被麻烦追剿。在躲闪中，他们继续闯祸，直到意外出现，将残局收拾好。

　　    以刚上线的第四季第一集为例，瑞克莫名其妙带莫蒂去平行空间收集“死晶”（除了搞事，“死晶”未产生任何正面作用），那是一种能看到自己如何死亡的水晶。莫蒂将“死晶”嵌入额头，意外获得超能力，开始横冲直撞，连瑞克都被干掉。瑞克通过克隆的方式反复再生，却分别投胎成纳粹、黄蜂等。借此之机，莫蒂大闹警察局，并在坦克包围下，瞬间将13人化为灰烬。可在法庭上，莫蒂通过“死晶”，转述了女法官亡夫临终前的话，致其神经错乱，判他无罪。就在莫蒂即将追到心仪的女生杰西卡，“死晶”却显示出，莫蒂在弥留之际，杰西卡正发送临终关怀大招，坚信40岁后才能在一起的预言，莫蒂与杰西卡再度擦肩而过……

　　    乍一看，剧中隐喻了结局对过程的颠覆——知道结局，过程还值得经历吗？毕竟，所有结局都是可能性，一旦被固化成必然性，意义也就消解了。然而，只看到这个隐喻，根本无法抵达《瑞克和莫蒂》。因为还有太多似懂非懂的硬核科技，还有一个为老不尊、靠科技藐视道德的老瑞克，还有那么多外星人生活在身边，还有凌乱到无法收拾起来的故事线。

　　    长期以来，我们已习惯了这样的科幻片：完美而真实的时空秩序，与日常生活经验高度一致；宇宙生命被整齐地划分成好人和坏人两大阵营，所有细节都有必然性；每个故事都包含了一个深刻的哲理，启迪读者深思。可问题在于：我们的生活经验真的准确吗？所谓必然性，真的存在吗？究竟是谁把哲理放进生活中，还能让人领悟到？

　　    相比之下，《瑞克和莫蒂》完全在反其道而行之，它有太多平行宇宙，彼此毫无章法：在女性生物统治的星球上，男性成了奴隶，可刘海难看的女性将被消灭；沙发成了世界的统治者，人类才是副产品；瑞克团灭外星虫子，不是为了给死去的妻子复仇，而是为了得到一款麦当劳定制的限量版四川辣酱；瑞克与莫蒂共建瑞克城，瑞克却拒绝为它捐款……

　　    一切操作都是反逻辑的，通过撕下伪常识面纱，瑞克与莫蒂尽情嘲讽着“过于合理”的人间：莫蒂希望养一个更聪明的狗，瑞克却揭出真相，养狗不过是为了让人获得优越感；莫蒂希望成为一个不同的父亲，在平行空间中，他与性爱机器人生下了小莫蒂，结果他却变成和自己父母一样讨厌的人；瑞克带莫蒂冒险，因为莫蒂智商太低，这样外星人在扫描脑电波时，能为姥爷提供隐蔽；为说服莫蒂的老师少留作业，瑞克潜入其潜意识中……

　　    艺术打动人心，源于真实。只是受信息量的影响，传统科幻片对真实的理解太片面，不自觉地将所看到的一切当成真实，落入自我麻痹、自我加持的窠臼，仅能满足浅层思考，而一旦走入深入思考，我们就会发现：这些“真实”只是包装，它的后面还藏着荒诞。

　　    《瑞克和莫蒂》的魅力，在于它契合了互联网一代人的真实观——作为网络原住民，他们不在乎故乡、山川与风光，却对信息世界的虚妄、不确定、欺诈有更直接、更深刻的体察。他们知道平行宇宙，懂得隧道佯谬，曾为《阿基拉》打动……他们有他们认定的真实，而他们的真实观，建立在比前代人丰富得多的信息储备上。这就可以理解：为什么老一代人努力营造的真实突然变得可笑、老土，为什么年轻人如此拒绝接受那些所谓的真实。

　　    小众终会变成大众，边缘终会变成主流。如果跟不上《瑞克和莫蒂》的台词，看不出片中的笑点，不明白其中情节的合理性，那就意味着，你已被时代甩下。

　　    这是一个值得更深入思考的话题：当我们的科幻片还在全力追逐细节“真实”与酷炫感时，《瑞克和莫蒂》却用粗犷的画风收割走了小众。这背后，是否隐藏着质上的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