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李月亮
来源 |李月亮（ID:bymooneye）
这几天，在铺天盖地的疫情新闻里，你可能刷到过一条与众不同的：
南医大女生被害案告破。
不了解的人可能会奇怪：警察每天破那么多案子，这一桩有什么稀奇？
真的很稀奇。
因为这是南京最著名的两大悬案之一，也是成千上万人心里28年的牵挂。
警方整整追了它28年，一代又一代警察，前赴后继。
被害女生的父母，几乎每年都搀扶着去刑警队问进展。从中年问到老迈，到老父去世，老母一个人去。28年。
也有无数当年的知情人，28年来不时提起这个轰动一时的案子。感慨一句：唉，还没破……
而现在，它终于破了！
今天，我们来复盘这个曲折又扎心的故事。
雨夜命案
事情发生在1992年3月20日。
那天，南京医学院大四女生林伶如往常一样，去教室上晚自习。
她是学霸，保持着全年级第二的好成绩。
晚上十点半，她收拾好书本，离开了教室。
可是出门后，她就彻底消失了。
她没有回宿舍，谁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4天后，学校报了案。
这个案子有点小灵异。
据说警方接到报案后，一时也没有线索。林伶的妈妈很着急，坚称女儿就在学校附近，因为女儿每天都托梦给她，梦里她听到附近有水滴的声音。
警方半信半疑，顺着这个线索，真的在学校一个偏僻的下水道里，找到了遇害的林伶。
她是先被钝器打了头，然后被拖到楼梯拐角处强奸，之后被头朝下塞进了下水道里。
据判断，被塞下去时，她处于昏迷状态，后来可能是窒息身亡。
找到林伶那天是3月24日，所以这个案子被定为“3.24案”。
女生在大学里被奸杀，死状凄惨。这件事在当地轰动一时。
学校有个保安讲，林伶失踪那晚，他当班巡岗，来到出事教室门口时，发现对面的盥洗室有一个人影。
当时外面下着雨，这人穿着胶鞋，正一边洗手一边跺脚，可能想抖落鞋上的雨水。
保安怀疑他是小偷，大喊了一声“干什么的！”，并用手电筒照了一下他的脸，对方见状，拔腿就跑。
保安没有追上他，但庆幸的是，手电筒那一照，让保安看到了他的脸。
这个保安，也成为了案子唯一的目击证人。他描述，这个人身高大约1.70米，年龄25岁左右，方圆脸，眼睛大，头发硬、密、不长，皮肤略黑。
《扬子晚报》随后在头版刊登了悬赏启示——《南京警方悬赏万元捉拿杀人凶犯》。
重点公布了凶手的特征和画像。
一万元，在当时是一个普通职工几年的收入。如此重赏，可见警方的侦破决心。
办案人回忆，当时南京公安局几乎是全警动员、全市发动，抽调了几百名精干警力组成专案组，大规模走访调查。
核查线索几千条，走访排查人员超过1.5万人。
——想想，这要花多大的精力。
可惜，当时条件实在有限，案子没破。
难以释怀
案子不破，林伶的父母就无法释怀。女儿的死，他们一天都没有忘记过。
而除了他们，办案的民警也一直放不下。
8年前，南京公安局民警叶宁写了一篇题为《难以释怀》的文章，一篇朴实的文字，看得人不胜唏嘘。
他说：
我曾在南京市公安局做了七年刑警，参与过很多案件的侦破，也到过形形色色的凶案现场，见过太多惨烈的死和悲痛欲绝的人。
可是每年的3月24日，我都难以释怀。
……
案发后，料理完死去女大学生的后事，父母带着巨大的伤痛回家了。
第二年的3月24日，不幸女孩的父母千里迢迢地赶来，到女儿曾经的校园里祭奠，然后到刑侦支队，打听案件侦破的情况。
那以后，每年的3月24日，老两口都要到伤心地默默凭吊女儿，然后转到我们这里，打听这一年案件的进展。
我们大案队的兄弟谈到这事，谁都不愿意再谈下去。
在第四或第五年后的3月24日，我无意间见到了这两个伤心的父母。
那天下着雨，我看到这两个已经显老的中年人互相搀扶着踯躅而来，进了支队长的办公室。
认识的人说“这就是3·24死者的父母”。
我的心一下子揪住了，在此之前我听过他们的事，不想到他们这么准时地来了。
走的时候他们依然比较平静，尽管难以掩饰脸上的悲伤和失望。
一把伞遮不住落在两人身上的雨，也许他们已经不在乎雨了。
我和另外几个兄弟站在窗口，目送着他们消失在雨里。
他们没有拷问我们这一年都在干什么，但他们的行动，始终在提醒我们，有一个美丽的冤魂一直在天上看着我们。
我们是刑警，应该努力把公正还给这个冤魂，这样才有资格对她说“安息吧”。
我总是忘不了雨中两个互相搀扶着踯躅而来的老人。
大约是第八个或第九个3月24日，支队长幽幽地说了句：“今天老两口打电话来的，今年他们身体不好，来不了了”。
谁都没说话。
虽然案件有其客观条件，虽然一有类似案件我们就往上面努力，虽然谁也不曾忘记“324”，但是我始终无法为“324”没有解决而释怀。
后来我工作调动，离开了刑侦部门。
女大学生的父母，已经从两个中年人变为两个老人。他们身体时好时坏，有的年份来，有的年份来不了就打电话来。
这样一晃，二十年下来了，今年两个老人来了没有？我想知道，又怕知道。
这个牵动人心的案件，过去了二十年。这个日子因为那对背影，却像定时的闹钟，一到日子就搅动我的心情……
和这位民警一样，无数南京刑警都在盼着这个案子水落石出。
28年来，警方始终小心保留着案件的所有证据和线索，侦查案件的人员换了一代又一代，破案过程无数次陷入死局，但警方一直没有放弃努力。
2018年6月，南京警方还成立了“3.24”命案侦破小组，继续攻坚。
最近一年多来，专案组多次召集历届专案组老同志开案情研究会，回顾梳理当时侦查经过，对当年的120多本案卷逐一梳理分析。民警分赴浙江、江西、山东等10多个省开展深度调查，行程近2万公里……
为了让恶人伏法，为了还那个姑娘公道，太多人倾尽全力，28年都从未想过放弃。
真的令人感动。
找到了！
终于，好消息传来：嫌疑人，锁定了！
江苏沛县有个叫麻某侠的男人，据说是个混混，被当地派出所盘查，并被采集了血样。
后来警方发现，他的DNA数据和“3.24命案”女生身上提取到的数据高度吻合，基本确定命案嫌疑人就是麻某侠的近亲。
这是一个非常重大的线索。
南京公安很重视，立即找到麻某侠的村子，采集了他的家族中符合年龄条件的11个男性的DNA。
可惜，经过连夜比对，这11个人，都被排除了。
刑警大队分析，麻某侠的近亲还可能有住在外地，或者送养给别人家之类的情况。
于是继续深入调查。
深挖后得知，这个家族中还有一个人，50多年前出去当兵，后来就定居南京了。他的儿子麻继钢，今年54岁，28年前26岁，符合作案嫌疑人年龄。
南京警方立刻提取了麻继钢的血样。
鉴定结果显示，麻某钢DNA与命案现场提取的女生阴道拭子DNA分型完全一致。
就是他！
2月23日早上6点，一个女警敲开了麻继钢的家门。
随后，刑警们冲进卧室，抓获了这个恶魔。
麻继钢对奸杀女大学生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至此，这桩历时28年的案件，终于告破。
他是谁？
这个让警方苦苦找了28年的凶犯，到底是什么人？
麻继钢，今年54岁，是南京一家世界500强企业的司机，有编制。
因为公司在德国有办事处，他曾被借调到德国一段时间。
他还是江苏另一家公司的股东，出资额是28万余元。
此外，他和老婆也做一点小生意。有一个女儿，20岁了，也在读大学，和当年的林伶一样。
这些年来，他早已混迹于人群，过得如普通人一般。工作，养狗，约朋友喝酒，车上甚至还放着一本《圣经》。
他的微信头像，和当年警方的画像很相似。
可能年龄大了，眼角下垂，有了眼袋，其他特征，简直相差无几。
不得不佩服当年的保安，在仅看到他一眼后，描述非常精准，连年龄也说得很准。
更佩服警方画像人士的功力，保安说的准，他画得更准。
可恨的是，这28年来，麻继钢其实就住在南京市区石鼓路，离命案发生地不到5公里。
公司同事对他的评价是：忠厚、和善，性格八面玲珑，谁都不得罪……
总之，他的口碑还不错。
很多杀人犯都是这样，人前人后，有两张截然不同的脸。
麻继钢的微信名，是“一念一世界”，大体也是这种意思吧。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他的手机号后几位是1999992，不知道这是否在影射凶案发生的1992年。
也不知道这28年，他内心有没有忏悔过。
反正从现在起，他的人生，将没有天堂，只剩地狱了。
而他女儿的这辈子，恐怕也难熬了。
自己爸爸奸杀了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啊。
如果身边人知道她是凶犯的女儿，会不会避之不及？
一个人作恶，有时候报应的不仅是他自己，还有他最亲近的人。
不知麻继钢是否会因此而愧疚。
当然，愧疚是太轻的惩罚。
他就算交出命来，也无法换回那个被残害的女孩了。
92年的大学生，妥妥的天之骄子，她又是学霸，本应有着光明美好的未来。
如果没有那个雨夜的意外，她现在应该还不到50岁，年富力强，正和同学们一起，奋战在抗击疫情的第一线。
而她的父母，应该也和她在一起，安享天伦。
可是因为过度悲痛，她的父亲几年前去世了，只留下患有心脏病的老母亲，孤零零等着凶犯伏法。
还好。她等到了。
正义来得迟了些，但总归没有缺席。
林伶母亲牵挂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林伶在天的亡灵，也终于得以告慰。
无处可逃
案子破获后，记者找到了当年参与此案侦破的一位老民警。
他高兴极了，说：
“这真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太高兴了！案子一直没有破，我们对不起死者，对死者家属也无法交代。”
他说，自己退休之后，每次走路经过南医大门口，心里都会有很强的愧疚感。
现在，他终于可以宽慰了。
还有无数为这个案子奔波过、始终深深牵挂着的警察，也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了。
在此，必须深深感谢南京警方，和这些有责任、有担当的警察。
没有他们的不懈努力，麻继钢也许将一辈子逍遥法外。
当然，还要感谢科技的进步。
近几年，DNA比对技术帮警方破了很多陈年大案。
甘肃白银杀了11名女性的高承勇，涉七人命案潜逃23年的劳荣枝……很多凶犯，都是在科技的法眼下，无处遁逃。
相信未来，更多旧案会有新的大进展，更多麻继钢会被绳之以法。
科技越来越发达，破案率越来越高，作恶的风险越来越大。
所以，也奉劝所有心存恶念的人：
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作恶一时爽，案发火葬场。
不如趁早掐灭邪念，好好做人。不害人，不害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