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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谈《双子杀手》:我们都想成为更好的自己

李安谈《双子杀手》:我们都想成为更好的自己
2019年09月16日 11:18 新浪网 作者 Fosun_复星

  《双子杀手》正式定档10月18日。这次李安导演时隔三年再次回归,他用创新的特效,制造了一个大活人“年轻版威尔史密斯”。这次李安导演通过星映话专访,进一步向影迷诠释了《双子杀手》的“技术+哲学”。

  保持谦卑 保留好奇

  问:《双子杀手》的故事,为什么一定要用每秒120帧呈现?

  李安:自从我接触到120帧以后,我也在想过去为什么从来没有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就是非要24格。其实我从拍3D这种多一个面向的电影的时候,我就发现我们的眼睛更尖了,所以需要的解析度和电影语言,也要跟着与时俱进,于是我就对这方面产生了兴趣。

  当然一百多年来,我们把2D电影发展的非常好,它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艺术,可是我总觉得有一个新的东西在召唤我,这一方面是新奇感,另外一方面我很想把这个媒体摸透。其实我们现在还没有真正地开始学习或关注到这个面向的电影,我不是说内容,而是指在视觉上,它对我们的视效、视觉还有在感触上面带来的新颖感和参与感。

  它对我来讲也意味着,我们对电影观赏的参与感有了很大的转变。我个人觉得这是下一步很值得探索的一个区域,我觉得非常兴奋。现在我也拍了近三十年电影了,其实让我兴奋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对于这件事情(新的尝试)我始终保持非常谦卑的心态,有的时候非常无知,有的时候非常无奈,可是这又让我非常兴奋,所以我很有兴趣去追求它,不只是《双子杀手》,我想如果拍别的电影,我也会用这种方式来看。

  

李安谈《双子杀手》:我们都想成为更好的自己

  我觉得它对脸的观察,可以把人看的更通透,它整个艺术,包括我们的背景、我们的表演、我们的表达方式和灯光,都需要改进,这点让我非常兴奋。

  当然还有一点,当你能看那么清楚的时候,有一些过去的手法不能用。比如说《双子杀手》里面,面对一个人的克隆人,你光给人化个妆改个发型就叫他扮演年轻三十岁的自己,这样是行不通的。那我就需要把别的技术带进来,用数码去重新创造一个角色,然后这个角色还能在故事里取信于观众,这个挑战过去没有,而且是非常大的,这也使我感到非常的兴奋。

  当然我还有很多东西想改了,我想发展新的美学、新的美感,这是属于3D的,属于这个数码电影的艺术。还有它的动作方面我也想改进,因为清晰了之后,你过去能够糊弄过去的,现在不行了。所以它的兴奋感就需要别的东西来取代,那是什么呢?它可能是细节。所以长久讲,还有很多东西,需要我用这个技术继续去探索下去。希望能给观众带一个崭新的,还有非常兴奋的感觉。

  电影的发展是叠加而非取代

  问:你使用的这种制式,会不会是未来电影的趋势?

  李安:我觉得不一定。影片(胶片)是一种非常值得保留的艺术,同时我自己也是保留影片(胶片)的美国的委员会的委员之一。

  

李安谈《双子杀手》:我们都想成为更好的自己

  我觉得平头发展,不是说有了一个就没有另外一个,大家不必这么拼命。丁是丁卯是卯,你要做2D有2D的一套东西,胶片有胶片的一套东西,然后数码也应该有属于它自己的艺术形态,这是大家没有意识到的。

  比如提高参与感方面,都有各自的做法,3D的这个量是可以控制的,你可以把它弄扁一点,也可以把它拉长一点。你想要把观众推远,需要距离感的时候,你就把它推到荧幕后面。你要想拉近要参与的时候,就把它放在前面,亮度也是可以控制的,它是有很多的语法的。

  所以,不是说只有一种方法去参与一种事情,我们的脑子不必想那么死,没那么绝对的。3D里面有2D,2D里面也有创造3D的空间,只是它的呈现方式不一样。比如你现在有了色彩,黑白片没有消失吧,对不对,你有声的话,也还是可以用无声的手法表现一种意境。

  我觉得未来的电影可能会变很多,可能也不是我们目前想象的这样,是不是用镜头都很难讲。我们的想象力和对影像的需求,欣赏也好、参与也好、我们的经验也好,其实这一切才发展一百多年,你五百年往回看的话,你想会多少的发展呢?

  希望观众既看到热闹也看出门道

  问:《双子杀手》讲了“自我”的主题,很像您之前的《绿巨人浩克》,创作初期有想过吗?

  李安:可能有那个母题吧。我现在比拍《浩克》的时候虚长20岁了,所以打动我的不是心里的那种愤怒,或阳刚或者对父亲的那些东西。

  我想是对我生命的回顾吧。如果年轻的话,我面对他会是一个怎么样的状况?这是比较吸引我的。其实所谓的年轻也就是说,人在纯真年代的时候会是一个什么心态,会对未来会有一个怎样的想象。然而当你走过以后,现在的你会想告诉自己什么。还有看到你自己的未来之后,你会有什么样的心情和思路。

  我觉得这是一个比较存在主义的东西吧,就人的存在到底是什么。还有克隆人或复制的人,到底是不是一个人?他有没有感性?有没有灵魂?他的心性是怎么样?这是我们过去没有体验的。我觉得是,任何一个新的事态出现的时候,它都会逼问我们自己存在的意义与价值到底是什么?人之所以为人,我们的价值是什么?我觉得这些都是很好的议题。

  当然我拍的是一个动作片,一个热闹精彩的悬疑片。这里会有很多精彩的动作,很多新奇的事物,跌宕起伏的剧情也是比较主流一点。

  可是我自己最关心的还是它的本质问题。还有就是我们跟一个克隆人比起来,如果他是纯真的话,那么我们是不是才更像一个克隆人。我们都受着社会和习性的制约,我们受历史、生活、经历和教育等多方面影响,我们自己的心性是不是还能像一个年轻的克隆人一样,保持纯真,这都是我要探索的主题。

  同时克隆人没有父母,他被欺骗,他想要寻找他的身世,这也是很打动人的,能产生共鸣。因为人之所以为人,都需要追求自我价值,找到自我存在价值,我觉得这也事很好的议题。当然我们是用动作的方式去把它具体地呈现,在视觉上面比较刺激地呈现,希望观众既能看到热闹也能看出门道。

  每项决定都包含着我对生命的思索

  问:在动作片中加入自己的哲思,还是自觉的还是不自觉的?

  李安:我年轻的时候是不自觉的,因为这个对我来讲很重要。还有就是说,我作为一个导演,没有一点中心思想也不行。因为每天都有工作人员问我几百个问题,我要马上给出答案,我是天秤座,最不喜欢做决定的人,我要这么给答案,然后大家才不会混淆,所以我必须要有一些中心思想。

  另外可能是我们的教养有关,自古以来,我们中国的文人有一种文以载道的习性,什么都要讲出一个什么道理来,讲出一个所以然。

  

李安谈《双子杀手》:我们都想成为更好的自己

  我想很多的原因,也不是特别自觉,可能在做的过程里面,我必须要这么做。我不是那种可以在各种花样上做得很巧妙的导演,可是我也在做这种事情,那我就需要一点中心思想。

  我不敢说是哲思,其实就是我个人对生命的思索,还有我们存在的一些价值观,以及我对人生的经验,我就很自然地会放在我做的每一项决定里面,你所有这些东西加起来以后,就好像是哲思一样。

  还有一部分是刻意把它归类到一个电影里面。我还是要把这些东西归类在一个故事里起承转合,它的故事线、它的主轴、骨干,这些都是有意的。那不自觉的就是说,我为什么不去做别的东西,做这个东西,因为它们都是在我生命里面很重要的事情,我自然的会放进去。

  东西方对艺术的诠释很不一样

  问:好莱坞的合作伙伴也能理解您这些想法吗?与西方团队的合作是什么样的?

  李安:虽然我做了很多好莱坞片,但还是有顺畅也有很痛苦的。我比较特殊的地方是我在东方成长的,尤其是我的家庭和学校都是很传统的教育。虽然也接触西方的电影,英文课程以及一些文化上的这种东西,但是基本上我对世界的看法眼光还是比较东方式的,就是儒释道这些东西。

  还有就是东西方对艺术的诠释很不一样。事实上我在西方的戏剧方面,靠冲突来制造情感的冲击,进而探索人性到底是怎么样,这个方面其实我是比较有天分的。由于我的人生哲学是很东方的,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才有我们对整个事件的看法和陈述。我们从小读章回小说,跟他们的三幕式这种戏剧结构相当不一样,所以在故事性还有人物的应对方面,常常会碰到冲突。

  当然我做每个片子都是从我的观点出发,我会碰到很多的阻碍。这个时候不管工作人员对我的存疑,或跟我的抗争,又或跟我的合作与对提供帮助,这些都有。我觉得没有一个公式说我进三步他们再进两步,也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想彼此都需要了解。因为现在拍电影越来越贵了,观众、全世界的接受能力都要顾虑,全世界的接受能力其实更是美国。好莱坞已经奠定了故事怎么叙述,好人怎么一回事,坏人怎么一回事,在几分钟的时候坏人干了什么事,情感怎么反转,泪点在哪里,笑点在哪里,故事的走向,都有一套约定俗成的方式,这是相当美国的。所以一方面我需要适应,当然我做久了自己也比较内行了。

  

李安谈《双子杀手》:我们都想成为更好的自己

  另外一方面也是很挣扎,英文的话我要“入乡随俗”很多,但是我尽量能扳到比较东方的我就尽量扳。比如说《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结尾是到岸了之后,老虎就走了,虽然是(剧本)西方人写的,可是我的处理是非常东方的。少年派一上岸以后,东方的观众就觉得上帝就要离开他了,他的神性就没有了,所以他大哭特哭一场。对于西方的观众和片厂来讲,他就非常不耐烦,他说他已经到岸了,he made it (他做到了),他应该欢呼、雀跃,大家应该好好庆祝一下,观众应该很高兴的,为什么要痛哭一场?西方的观众,尤其是美国的观众看了就觉得很泄气。我们的生活经验跟这个很不一样。

  我尽量冲吧,行不通的时候我也会转弯,就是跟工作人员,尤其是编剧。现在很多是片厂,他投资那么多钱,他不能让你神游到哪里去。只能说大家都彼此磨合,相互学习。我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其实编剧方面,不仅英文甚至是国语他们有时候也能帮忙,比如我过去合作过的詹姆斯(詹姆斯·夏慕斯),因为我用的片型,我们国片里没有这样的讲话方式,没有这种语态,可是它片型要求这种东西的时候,他们就能提供很好的帮助。当然这个帮助你不能直接移植过来,你还要反刍消化以后再吐出来,再重新创作,就是来来回回的,我也经历三十年了吧,这就是我的电影。(完)

  李安专访(下篇)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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