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源书香》

　　本期做客嘉宾：作家野麦评论家飞蚂蚁

　　野麦，本名茹鑫福，曾用名五棵树等。云南富源人，云南省作协会员。1996年毕业于曲靖师专物理系，现为富源县胜境中学教师。诗文先后在《滇池》《边疆文学》《诗选刊》《散文诗》《诗词》《时代青年》《乡土》《春城晚报》《四川文艺》《散文诗世界》等报刊发表。曾获洪峰文学奖、曲靖市政府精品文学创作奖。

　　飞蚂蚁，本名冯国耀，教师，曲靖市评论家协会副主席，现居云南马龙。从事文学写作多年，出版有《飞蚂蚁文集》（包括诗集《呼喊与应答》、小说集《若浮云》、散文集《生活在马龙》、诗评集《诗意的漂泊》）四卷，长诗《张安屯记》获第十四届滇池文学奖。

　　闯一闯，风生水起

　　荡一荡，书风云传奇

　　花山湖散句

　　野麦

　　1

　　江湖需要入口，我们需要泄洪渠

　　小蜜蜂需要棠梨树微笑时的牙白

　　不够强大的溪流，需要用湖来自卫

　　我们需要用春天，来为内心的冰雪开脱

　　曲径可以通幽，一条土路

　　是否拴住了一个湖的前世今生

　　 3

　　这是真的江湖，江湖很大

　　湖是号令，水是盟主

　　也是秩序和容器

　　不听号令者，可下追杀令

　　让一滴水自绝于江湖

　　若追杀不成，可封杀

　　让一滴水找不到自己

　　若封杀不成，可以用舆论杀之

　　舆论有时是慢性毒药，有时是断肠散

　　4

　　花山湖很小，就是高原上

　　一群水的聚会，就是一群

　　体制外的水，有了管控、规矩

　　社区、邻居，以及水以外的事情

　　花山湖很小，一张照片就可以带走

　　江湖其实也很小，就是一杯茶

　　一杯酒，一滴融入夜晚的

　　墨汁和眼泪

　　5

　　江湖，必有英雄才能匹配

　　英雄行走江湖，喜欢背剑负箫

　　喜欢背负苍生，也背负爱恨情仇

　　苦练必杀技，找几个像样的对手

　　闯一闯，风生水起

　　荡一荡，书写风云与传奇

　　扬名和立万，就是涮存在感

　　野麦：对“水”有特别的情结，我出生的村子多年缺水，这种缺憾注入到灵魂深处，从小到大对水有着深切的向往和渴望。《花山湖散句》紧扣“水”与“湖”的关系写人生的事项、深层的境遇和江湖的风云。水有灵动、柔弱、强大、勇猛，一往无前等不同的特质，是一种很好的载体。“水”能到达远方，而这个远方也是我们人人都想到达的地方。

　　飞蚂蚁：在“胜境文艺”公众号里读到野麦的《花山湖散句》，不禁为之一惊：此前读他的作品，虽然整体印象很好，但有时也会感觉到迟疑、紧张、纠结以及由此带来的拘束与断裂；这组作品却完全洗脱了内心的犹豫，变得坚决、从容而灵动，可谓别开生面。这组诗虽命名为“散句”，却句句与“湖”有关，紧扣水与湖的关系，在浪花飞溅的瞬间寻找一滴水的命运，在词与词的碰撞中收集人存在的光亮。“江湖需要入口，我们需要泄洪渠”，野麦凭水临风的感触，不经意间呼应了我内心的想法，表达出我们当下的现实处境和写作状态。我们希望被认可，虽然内在与江湖，却一直在寻找进入江湖的“入口”；我们以为自己在创造，但是在漫长的成长期，写作于我们也只是一条“泄洪渠”。

　　长成我喜欢的向日葵

　　种父亲

　　野麦

　　我是农民的后代，只能以农民的方式

　　把你塞进黑色的棺木，变成一粒

　　黑色的葵花籽，用你常用的锄头

　　和弯腰的姿势，挖一个大一点的土坑

　　把花圈、狮马鹿象和你的衣物

　　烧成草木灰。今年大旱

　　今天的太阳，忍不住又加了一把火

　　六十多个人用汗做定根水

　　为了把你种下去，他们团结一心

　　慎之又慎，代你最后一次向土地致敬

　　就像以前种下其他长辈

　　他们没有从土里长出来，却长出了

　　茂盛的铃铛草，种瓜得豆

　　就像叫桃树凹的祖茔

　　从来没有桃树的影子

　　父亲，这一次希望不苟言笑的你

　　暂时放下锄头，跟我们做一次游戏

　　跟葵花籽互换身份

　　你要像它一贯对你的忠诚那样

　　听从号令，记得在第一场雷雨后发芽

　　你要记得翻黄历，在仲夏时节

　　长成我喜欢的向日葵，就像多年以后

　　你在我身上，长出一个父亲的样子

　　野麦：父亲去世的很突然，他走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忍不住去怀想，心情是复杂的、悲痛的。“种父亲”其实是“埋葬父亲”的意思。来年去给父亲上坟时看到了坟头长出的向日葵，就执拗的去认定是“种下去”的籽儿长成了向日葵，父亲以另外一种方式获得了重生。父亲的去世，使自己剥离了对父亲精神上的依赖、继而慢慢成长直至真正独立起来。

　　飞蚂蚁：这首诗是野麦创作过程一首重要的过渡性诗作，他之前的诗作有犹豫、有困惑，有男孩子气，而从这里开始他成熟了。是他慎之又慎向父亲致敬、告别的一首诗，体现出一种强烈的生命意识。在这首诗里，死亡被视为一种重生的方式，逝去的父亲像一粒黑色的葵花籽被安放在泥土里，似乎只要有一场雨水这个种子就会发芽，生命就会劫后重生了，不仅仅是延续，而是更蓬勃、更旺盛。

　　“纯手工”的爱情

　　一件毛衣

　　野麦

　　天冷，她翻出自己的作品

　　咖啡色，高领

　　她说穿上吧，有羊毛，热呢

　　我才发现，她的手艺

　　积压了一年

　　可是我不喜欢高领

　　不喜欢脖子被围追堵截

　　她强调的羊毛，一直戳着脖子

　　但她坚持，说穿穿就习惯了

　　天冷，我一直没敢脱下来

　　一个星期，那种刺痛感消失

　　又一个星期，已经浑然一体

　　这多像我和她

　　纯手工的爱情

　　野麦：这首诗的亮点正在于“纯手工”三个字，打毛衣的过程是一种手工，不是机械化，一针一线的过程很漫长，刚穿时候的舒适感不及机械化，自己是抗拒的，从抗拒到接受毛衣的过程也正是婚姻中的磨合到适应的过程，这种感情在慢慢的磨合中建立培养起来，也反映出了自己的爱情观。

　　飞蚂蚁：这首诗看起来很简单、随意，浑然天成。其实蕴含着很大的信息量。他是一首爱情诗，但他超越了一般的爱情诗，更多的写到了生活，我们面对生活的态度。“一件毛衣”既写对爱情的接受也写到对生活的接受。年轻时候的我们都有一腔热情、都想有大作为，后来面对生活后发现我们还得接受平庸琐碎的现实，这首诗是野麦对自己抗拒与和解的作品。这是一首庸常生活中的爱情之歌，像织一件毛衣那样非常的朴素、自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打和穿的过程都是纯手工的。不仅仅是对爱情的接纳，更是对生活的接纳。

　　《珠源书香》播出时间安排

　　FM104曲靖综合广播：6.21/6.24/6.27:20:30-21:00

　　FM91.0曲靖交通广播：6.21/6.25:16:30-17:00

　　从飞来寺至盐井途中

　　野麦

　　深入峡谷，溜筒江和云雾

　　都习惯了破碎，一众雪山

　　正在挽回夏日破碎之心

　　乌合之众多一点就是荒凉

　　荒凉再多一点，就是壮美

　　草抱在一起，就是汗国

　　一棵树自成悬崖

　　放养，也是无家可归

　　应该为撞死的牦牛默哀三秒

　　一年不吃牛肉，应该为

　　滚到江底的车辆默哀

　　四条生命，做实了滇藏线的凶险

　　应该调转车头，以最快的速度

　　与横断山、滑坡、塌方这些冷酷的词汇，

　　避而不见

　　在东岭看一头牛吃草

　　野麦

　　要有足够长的时间，你才明白

　　牛只专心做一件事情

　　舌头与青草纠葛

　　是一个疲惫的慢动作

　　还须低头，像在对上帝忏悔

　　向吃进肚子里的每一叶草认错

　　那人的鞭子丢到了地上

　　蝇虫又觊觎身上的血汗

　　赋闲的牛习惯性地甩起尾巴

　　每一鞭都准确无误

　　打到自己身上

　　2016年1月10日

　　书册崖

　　野麦

　　面对嵩山的书册崖，我不敢抬头

　　每册石头做成的书

　　都在安静地呼啸，喧嚣地沉睡

　　比起石头做的书，我实在是

　　小得可怜的蚂蚁。无数陈列的大书

　　只把书脊露给人看，似乎还没有

　　打开嵩山之重的办法，似乎还没有

　　打开书册之重的办法

　　书卷在路上，这是书山

　　往上看，是悬崖。往下看，是绝壁

　　往远处看，是模糊的远方，太阳正把

　　七月的酷热，源源不断分摊给我们

　　现在，我又在书册中添加石头

　　把悬崖和绝壁硬塞给你

　　2018年2月2日

　　他们多像一群孩子

　　野麦

　　大姑的长孙女出嫁

　　父亲兄妹四人，坐在一张桌子上

　　三叔照例是缺席，像收回来的拳头

　　残了无名指。门外的鞭炮

　　噼噼啪啪响过一阵，他们看到了

　　时光的小脚丫滴滴嘟嘟闪过

　　最小的小姑，已是年逾花甲

　　几颗花白的脑袋聚在一起

　　谈论着头顶的荒凉，缺了的门牙

　　像卸下了门板，有人耳重

　　像一部信号很弱的老手机

　　他们捡着软的东西吃，那是

　　人间的至美，不时举起杯子

　　谈论着天气、春耕、子女的房产

　　有时嘿嘿一笑，有时抹一下眼泪

　　他们不像是来庆贺，倒像是一场

　　夕阳的比赛，比谁的头发更白

　　谁的牙齿更漏风，谁的耳朵更背

　　他们多像一群淘气的孩子

　　炫耀着各自的玩具

　　2018.3.27

　　作者：璇子  蒋丽萍

　　编辑：周雪娟

　　审核：罗丽  朱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