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
一开始断定男友与虐杀案无关的姚瑶越发迷茫。她去往林家，却被陌生而恐怖的气氛裹挟。半夜林妈磕头祭拜的竟是男友失踪的姐姐林若楠。为弄清事实，她找到了林家一直不愿提起的旧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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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连载 | 负鼠之爱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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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鼠之爱
07
春风从未造访这里。
房间里潮湿昏暗，霉味铺面而来。姚瑶轻手轻脚地钻了进去。
比起城西的出租屋，这里更有家的痕迹。桌柜上磨旧发黑的贴画、门板边记录身高增长的刻线，还有饭厅里那几张奖状，几十年的光阴被封印在粘滞的空气中。
客厅有些凌乱，角落里堆积着纸盒，四处散落着泡沫板、塑料袋和一些生活用品，地板上有几处比周围都明亮干净，应该放置过什么大件家具。厨房的灶台上杂乱地放着一堆调味品——全都过期几年了，散发着复杂难闻的气味。
这不是姚瑶熟悉的林妈风格，更像是毫无准备仓促离开后的房间。
周围很安静。姚瑶犹豫了一下，又走进卧室看了看。地上躺着几件衣服，像是被直接拽出来丢下的，看着不像林妈那个年纪的款式。她轻轻捡起一件拉开，衣服很瘦，略有磨损，透着一种不舍得丢弃小心维护的陈旧感。储物柜的门张了一条缝。姚瑶走过去不抱希望地打开看了看，居然发现了一个重要的东西——林若楠的出生证明。1994年9月16日出生，六斤三两，身体健康。她没有料到林家会把林若楠的出生证明丢在这里，在这个封闭的时空，孤零零的。
隔壁应该是林若宇的房间，墙上贴着他最喜欢的篮球明星海报。其中一角耷拉下来，遮住了球星的上半张脸，只剩下露出雪白牙齿的笑容，看着有几分讥讽。
书架上有一些教材练习册横七竖八地躺着，还有几本翻旧了的漫画——确实是林若宇的风格。林若宇总笑她喜欢绕在那些长长短短的句词中，落伍于这个时代了，因为书籍的信息传递效率实在不值一提。而他也是这么做的，除了漫画，几乎不看任何纸制品，说自己晕字。
闺蜜曾经问过她喜欢林若宇哪里。
喜欢他的普通，没有特别远大的目标，也没有特别复杂的想法，喜欢他很顺利又很平凡的成长经历，父母也都和蔼善良，让人安心。她当时是这么说的。她不在意他们之间的差别，无伤大雅，就如同针织衫上经线和纬线间的空隙，只要足够小就不影响御寒。
一直到5月5日之前，她都这么认为。现在，她失去了自信。他过去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忍不住拿来咀嚼，翻来覆去地，剩下些干巴巴的话渣。姚瑶围着书架走了一圈。最下层的角落里，还有几本书相对整齐地摞着，上面的那本像是玛格丽特·米切尔的《飘》。
她迅速蹲下，《一间自己的房间》《逃离》《好人难寻》……她敢肯定，这些书不属于林若宇。最上面的那本落的灰尘太多，她小心地抽出《逃离》，轻轻抖了抖，灰尘还未抖落多少，“啪嗒”一声一张纸片掉到了地上。她吓了一跳。
“赶紧离开这里！”
就像是收到了一封恐吓信，她浑身一颤，本能地向身后看了看，并没有人，只能听到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她缓了缓神，纸条背面也写着一段话。
“林若楠，他们没把你当家里人，这个家没有你落脚的地方。”
姚瑶攥住纸片，又翻了翻书，果然还有其他纸片夹在其中。
“住宿舍一个月后回家，上下铺就换成了单人床，没想到在自己家还要打地铺。以后希望能有一间自己的房间。”
“没人记得你的生日，你得学会习惯。”
“考大学一定要远一点，结婚更要走得远远的，这个家里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
“在家里觉得好憋，想去公园散心。”
其他几本书里也有。纸条大小不一，颜色也不一样，有几张灰色的边缘不齐整，应该是从哪里撕下来的。书里也做了笔记，字迹同纸条上的一样，整齐、娟秀，还有几句划了线。
“一个女人，如果要写小说，必定有点钱，还要有一间自己的房间。”
“现在我只信，首先我是一个人，跟你一样的一个——至少我要学做一个人。”
“一次次逃离的善念，就是这样无法预知，无从招架，或许你已早已被它们悄然逆转，或许你早已将他们轻轻遗忘。”
“逃离，或许是旧的结束。或许是新的开始。”
她将小纸条全部拿出来，鼻子一酸。那不是一个女孩的青春，而是一个女孩掰着指头等待离开的黯淡记忆。书里还夹着一张林若楠的照片，和林母压在佛龛下的那张满脸严肃截然不同。应该是被抓拍的。镜头里的她有些不好意思，眼睛亮晶晶的，像只小鹿。
埋在最里面的那本书挺厚的，磨损得厉害，书皮皱皱巴巴还带着水渍。她翻开才发现它不是书，是一本日记。最开始的字迹稚嫩，基本一周就有一篇，后面的逐渐成熟，越写越长，间隔也越来越久，从几个月写一次到一两年才有一篇。
2003年9月7日 星期三 晴
快要到我的生日了。
半年前弟弟过生日，妈妈给他买了奶油蛋糕，上面还有水果。
妈妈说，弟弟可以叫同学来家里玩。妈妈做了虾，大虾真好吃，我也吃了两个。妈妈说，弟弟要上学了，所以才给他吃大蛋糕。妈妈还说今年也会给我买蛋糕。
奶油很甜，我很想再吃一次。
妈妈让我在学校好好照顾弟弟，我表现应该还不错吧？我还帮隔壁奶奶捡垃圾，他们都说我是好孩子。
下周我也要过生日了，我都想好叫文静她们过来找我，希望到时候可以吃到黄桃蛋糕。
2003年9月16日 星期五 雨
今天是我的生日，妈妈没有给我买蛋糕。
她说下班回来的时候太晚了，蛋糕店关门了。
桌子上摆了一碗挂面， 文静没留下吃饭，回家了，她说看起来和她家的饭一样。
我有点伤心。
面里有个鸡蛋，妈妈说吃了下次可以考一百分。
但我考一百分，还不如弟弟考90分她开心。考一百分又有什么用呢？
……
2006年5月16日
这次考试没考好，被骂了。
爸爸一直阴沉着脸，妈妈不停地说我。他们说上学花了很多钱，我为什么不珍惜，学成这个样子让他们丢人现眼。可是我已经很努力了，班上的很多同学都在上补课班，一节课就要好几十，我只去了数学班，还是我求着妈妈才让我去的。这次没考好，妈妈说上了数学班也没用，就不让我去了。
今天收到成绩没有先回家，去公园大喊了几句，终于觉得心情畅快了一点。
我也知道妈妈辛苦，每天回来帮她做一些家务，可是吃完晚饭已经很晚了，林若宇要睡觉，我只能去饭厅学习，现在眼睛都有点看不清楚黑板了。不配眼镜可能真不行了……下个月再说吧。
晚上没吃饭，隔壁的奶奶给了两个包子。
……
2007年11月5日
今年的冬天也很冷。昨天晚上没来得及去接林若宇，这个兔崽子竟然去网吧打游戏，还被班主任告到家里，害得我又被说了一顿。什么时候他能好好学习不给我惹事啊？
前几天发现买教材的钱丢了，肯定是他干的，但他也不承认反正。我爸妈迟早把他惯成个祸害。哎……要不用攒的钱补上吧。今年已经是第三次了，下回得把钱放好了，省得再被他偷走。
林若宇，不要脸的小偷！明明有那么多零花钱，还要拿我的！我必须给他点教训。真是气死我了。
不能告诉妈妈，她这个人，心就是歪的，上次跟她说林若宇偷我的钱，结果我反而被痛骂一顿。
“你是有多恨你弟弟，恨你小时候没给他烫死？”每次都这么大喊大叫。
这事要说一辈子吗？当时只是想弄点热水给他泡奶粉，谁知道把他烫着了。那是小时候做的事情呀，而且他不也没什么事吗？真是服了。
还好这几次考得都还不错，要继续冲刺重点高中，那样就不用挤在家里了，可以住宿舍。我妈会舍不得吗？不会，顶多觉得没人帮她烧饭了。
算了，我管这么多做什么，她也是烧给她儿子的。我还是先想办法把买教材的钱凑出来吧，跟我爸说也没用，明天开始不吃早饭好了。
好想去公园喊一喊，虽然发泄之后，事情仍然不会变好。
……
2011年6月1日
林若宇是不是克我啊！
学校也真是的，高考前为什么要强制回家，还不能住在学校！
他这个节骨眼瞎跑什么，结果生病了还得我照顾他。烦死了！要是我被传染就麻烦了。
看视频声音也不能小一点，简直要吵死了，上辈子我究竟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这辈子还个没完没了。
算了，没时间抱怨了，考出去比什么都重要。
……
2012年1月4日
……我不知道他们还会对我做什么，也不知道他们还想对我做什么。
高考成绩一塌糊涂，都因为讨厌的林若宇，害我发着烧考试。勉强上了一本，还被父母改了志愿，最后还是在离家这么近的破学校上管理专业。妈妈怎么说？她说学学管理以后好持家过日子。真可笑，她的日子难道管理得好吗？
今天发现我打工攒了上课的钱，刚回家就听见一通数落。
确实，我大了，我有私心了，我会攒钱了，我准备自己挣钱攒钱去上研究生都不行吗？
我为什么自己攒钱，为什么有私心，是因为我知道除了我自己，你们都靠不住。那个儿子，再没出息，也会给准备好房子和车子。我呢？总归是外来的人。
之后不会经常回来了。
我是空气，是蝼蚁，是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的孙悟空。
我会抬起头来的。
眼前的话让姚瑶的手逐渐冰凉。她没想过这个房间里曾生活过一个“隐形的女儿”。而她手里拿着的，是为数不多能证明林若楠存在过的证据。林家一次又一次将这个女儿推离，她住校后、她工作后、她失踪后，她在这个家中已经难以寻觅。那些少得可怜的爱没能填补她的心，却让她更加痛苦。姚瑶感到难以相信，并为自己的难以相信而难过，那个普通又体贴的男友，竟对亲姐姐如此冷漠，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被偏爱的一切。
手中的这本日记，好重，她快要掂不起这份重量。她将书皮上的褶皱抚平，小心放进随身背的包里。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林若楠还活着，日记里的女孩会为自己讨一个公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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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明天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