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胡毅秉
斯大林格勒保卫战是人类历史上规模罕见的血腥战役之一，在许多人心中，斯大林格勒更是惨烈巷战的代名词。1942年寒冬，苏联和德国军队在斯大林格勒市内的“街垒”火炮工厂中展开了残酷的争夺战，每天有不计其数的生命倒在这片焦土之上。
（上图）激战之后的“街垒”工厂厂房，在一番你死我活的战斗之后，偌大的厂房内早已经是遍地狼藉。
1942年11月11日黎明前的黑暗中，“街垒”火炮厂静得可怕。堆堆瓦砾上结着白霜。寒冷的空气笼罩整个工厂，使极细微的声音都被放大。数千名士兵一声不吭，小心翼翼地穿过厂房废墟的阴影，走向他们的出发阵地。他们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聚。到达集结地后，他们挤在任何能提供掩护的物体后面，等待炮火准备开始。
第578 掷弹兵团的一个战斗群得到了措恩少尉的第305 工兵营第1 连的加强，他们在掠过头顶的火炮弹幕掩护下，悄悄排成纵队跑出了位于53 号楼内的出发阵地。他们迅速穿过一片狭长的开阔地，滑进跑弹坑和旧战壕中。在他们右侧是幼儿园，这是一座双方都没有派兵占领的两层建筑，相对较完好。幼儿园周围齐腰高的栅栏和长方形的院子早已被弹片打得千疮百孔。雷滕迈尔上尉经过仔细观察后发现，L形药店的入口已经被瓦砾堵塞，使他的突击队难以进入楼内，因此他决定让部队自行开辟入口爆。
步兵们趴在后面举枪掩护，工兵们偷偷跑向药店。几个老手迅速放好炸药，并插上雷管和点火装置。接着工兵们拖着起爆电线跑回步兵身边，上好起爆器内部的发条，将所有导线头连接到接线柱上，再把起爆钥匙插进钥匙孔，然后他们就耐心等待。
药店的苏联守军——步兵第241团的指战员——保持着沉默。在3时55分，起爆信号准时发出。抓着起爆器的士兵转动了起爆钥匙……巨大的爆炸声一时间盖过了火炮齐射的怒吼，烟尘将药店完全吞没。突击队冲向大楼，钻进冒烟的洞口。
苏联守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工兵们成扇形散开，打垮了所有抵抗，一层一层地快速肃清了楼内守军。第578掷弹兵团的步兵紧跟在工兵后面提供支援，参与肃清行动并在被占领的大楼里布防。德军在这座大楼的四个楼层里总共抓了45个俘虏。
但是，药店地下室里的敌人并没有屈服。每当有德国人出现在地下室的楼梯口，就会遭到排枪攒射。德国人丢了几颗手榴弹。看到苏军火力仍未停息，他们又朝楼梯下面扔了一些炸药包。烟雾、尘土、TNT及苦味酸炸药甜腻的气味在楼梯井里翻腾直上。又丢了几颗手榴弹以后，步兵们小心翼翼走进地下室。但是仍有几个顽强的苏联守军奇迹般地在爆炸中活下来并开了火。打头的德军步兵纷纷中弹。他们的战友赶紧把他们拖到地面。于是德国人决定不再尝试冲击地下室。
和“街垒”工厂里的许多士兵一样，第50 装甲工兵营的阿尔贝特·海茨曼（AlbertHeitzmann）下士对苏联守军某一方面的印象大大超过了其他方面：“最可怕的东西不是炮弹，不是机枪扫射，也不是手榴弹。最可怕的是苏联狙击手！这帮人因为都披着伪装斗篷，隐蔽得实在太好了。我周围的弟兄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不是胸口中弹就是脑袋开花。这些杀人专家只开几十枪就造成了比几百发炮弹还大的伤亡！”
雷滕迈尔在他的前进指挥所里亲眼看到第50装甲工兵营仓皇败退：许多工兵毫无生气地倒在地上，更多的人则爬了回来，个个筋疲力尽、鲜血淋漓，排着队走向医院。他们在这里一无所获，只不过学到一条经验：靠这种办法不可能达成他们的目标。
值得注意的是，步兵第650 团的战斗日志中甚至没有提到在政委楼击退第50 装甲工兵营和第44 突击连的战斗。对苏军来说药店（或者按照日志中的说法，是“L 形建筑”）一带的严峻形势远比这重要，他们的这个判断是正确的。下面的文字摘自日志中11 月11 日的记述：
“在3 时30 分，敌人分成几个小组，从32号房[72 号楼]、33 号房[65 号楼] 和7 号房[54 号楼] 朝П形建筑[ 政委楼] 方向推进。他们动用了不超过一个排的步兵，在一名军官指挥下试图从左侧接近。炮火准备在同一时刻开始。我团在前线防守的部队与敌发生交战。迫击炮营向32、33 和7 号房方向的敌军集群射击……
从3 时30 分起，敌人以两个连的兵力在7辆坦克支援下反复攻击我团和友邻部队前线，在缺口处投入了15～20名冲锋枪手。敌人用坦克支援这些进攻，还用迫击炮和大炮系统地轰击我军部队。敌人针对的主要区域是前线左翼，L 形建筑和储油槽一带，那里是我团和友邻部队的结合部，他们的目的是切断友邻部队与我团左翼的联系，打到伏尔加河。此战的结果是，敌人突破了步兵第241 团的前线，占领了L 形建筑，并推进到储油槽区域。”
（上图）政委楼堡垒式的正面。这张拍摄于战前的照片清楚地显示了工兵们面临的艰巨任务。在11月11日上午，地下室的窗户和所有门口都被砖石堵死了
得知第50 装甲工兵营对政委楼的进攻遭到完败，有人建议把第245 突击炮营还在待命的突击炮调上来参加战斗。工兵作战的总指挥约瑟夫·林登少校回忆了装甲支援部队的使用情况：“在工兵进攻期间我们时不时地会动用突击炮。无论如何，由于地形难以通行，必须对突击炮执行这些任务的进军路线做准确侦察。突击炮不能跟随工兵突击队进攻，只能在后方作为火力支援力量作战。即便如此，我们这边的突击炮还是出现过损失，因为俄国人也在前线布置了经过巧妙伪装的重型防御武器……”
在这进攻第一天的上午，当突击炮被拙劣地运用于前线时，就发生了这样的情况。它们的任务是用烟幕屏蔽政委楼，好让残存的工兵撤退。于是汉斯·齐勒施（Hans Zielesch）少校的第254突击炮营里所有可用的突击炮，包括阿尔弗雷德·贝克曼（Alfred Beckmann）中尉指挥的6辆崭新的150毫米33B型突击步兵炮，都离开了它们在“街垒”工厂中央大门附近的预备阵地。沿阿尔巴托夫街向东行驶一小段路后，公园内饱受摧残的桦树林间现出了政委楼阴森的身影。几辆突击炮在71号楼[31号房]前左转进入列宁大道，缓缓爬行一小段距离，然后原地转向面朝政委楼，将炮弹连连射向这座硕大的堡垒。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另几辆突击炮却继续向东前进，转入泰梅尔街，直接冲到政委楼跟前。
列昂尼德·米特罗法诺维奇·克柳金是费多托夫（Fedotov）少尉指挥的“街垒”工厂民兵连的指导员，他回忆了德军突击炮攻击大楼的情景：“德国人占领了街对面正对着我们的一座房子。他们用大炮朝我们射击，炮弹穿透厚厚的砖墙在房间里爆炸，机枪朝我们泼洒着雨点般的铅弹……接着敌人派出坦克和步兵扑向我们。最先与敌坦克交战的是丹尼林（Danilin）同志手下的反坦克枪手。他们用燃烧瓶烧毁了第一辆坦克。第二辆坦克绕过我们，企图碾压房子北面的迫击炮阵地。反坦克枪手们伏在大楼中央楼梯井的瓦砾堆中间。他们开了火，但是那辆坦克还在继续射击。没过多久，反坦克枪沉默了。发生了什么事？连长费多托夫赶紧爬到反坦克步枪手的阵地上。只见他们身负重伤，躺在地上失去了知觉，而这时又有两辆坦克接近了大楼。费多托夫亲自操起反坦克枪，趁一辆坦克在大楼前面转弯的时候把它打得着了火。德国人很快开始跳车，几个敌兵从附近的地下室里跑出来帮助他们。我们用冲锋枪把他们撂倒，接着又点着了另一辆坦克。第四辆坦克掉了头，跟在坦克后面的敌步兵四散奔逃。敌人在街对面一个被砖石掩盖的窗口里布置了一挺机枪，此时它开始朝我们射击。我们的反坦克枪手很快就把机枪打哑了。”
这几辆突击炮径直冲向目标，导致了灾难性的后果，如此业余的战术简直匪夷所思。被毁车辆的照片证据显示乘员当时肯定陷入了恐慌和绝望。此战中被歼灭的是1辆长炮管型突击炮和2辆新式的33B型突击步兵炮，以及车上缺乏经验的乘员。在第6集团军的战争日记中也报告了这两辆试验型车辆的损失：“在火炮厂以东，两辆新式的33B型突击步兵炮被直接命中毁伤，后来彻底损失。”在该营11月12日的实力报告上，还少了另两辆同型突击炮，它们很可能是在11月11日的战斗中损伤后被送到后方修理去。
既然政委楼仍在苏军手中，德军要想全面达成目标就极其困难了。这座建筑因为位置显要，绝对是整个下工人村最重要的一座。从这里可以用火力轻松覆盖四面八方，也可以同样轻松地观察周边区域的动静。雷滕迈尔的部队虽然已经基本占领了药店，此时却进退两难。从政委楼打来的精准的冷枪切断了他们与所有其他德军部队的联系。早晨抓到的45名俘虏此时仍在药店里由专人看管着。雷滕迈尔回忆道：“白昼来临，我们的工兵再也无法离开那座房子，也不能把自己暴露在任何一个门口，因为每个洞口背后都潜伏着死神。现在到底谁是俘虏？”
本文摘自《赤焰孤岛：斯大林格勒巷战实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