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商君

　　意外就这么发生了。

　　结实又倔强的父亲倒下了，同样倔强又讷于表达的95后儿子站了起来。这是一个关于家庭共度艰难的故事，更是两代人在隔阂后彼此接纳的故事。后一个故事，几乎每个家庭都有，让近在眼前的人遥远又陌生。王国平的故事结局让人微笑，那个消除心结的是一个角色：客服。

　　他觉得“客服“这个角色复燃了所有的人性，帮他背起了一个家，成长为一个男子汉。

　　意外

　　23岁的王国平，跟所有97年出生的孩子一样，跟父母多少有些隔阂。二十多年来，他和父亲最亲密的时刻是背着只有一条腿的父亲在路上。

　　那条路很短。穿过稻田，跨过石桥，前面就是村口。日常，他五分钟就走到了。

　　但是那天，路变得很长很长……

　　他记得那天是2020年4月25日早上7点，王国平睡梦中接到母亲电话，“快来！你爸被卷到机器里，出不来！”母亲的声音剧烈的颤抖着，透不过气的感觉。

　　滚下床，来不及提鞋，王国平飞奔到村边的田地里。此时的父亲双腿被卷在旋耕机里，血肉模糊。

　　看着双腿血肉模糊的父亲，王国平感觉到血往上涌眼前发黑。救护车开不进来，不容多想，115斤的王国平背起父亲，压低重心，跑！这条平时三分钟的小路那么长。

　　背上的父亲没有一声呻吟，王国平心里默念：坚持下，马上就有救了。剧烈的心跳，呼呼的风声，和喘息声，救护车的鸣笛声……混在在一起，越来越近。

　　上午10点，抢救室门口。王国平胸口上不来气，两眼发直盯着那扇门。他不知道，到底是生门，还是死路？

　　除了生死，一场意外也在微妙的改变着两代人之间的沟壑。

　　隔阂

　　恍惚想起这些年，其实父子之间的感情，就像家门口那条小水沟一样，浅浅的一眼就看到底，上面仅有三尺宽的石桥相连。

　　王国平是父亲的掌中宝，43岁生了他。他回想起小时候，父亲带他走的最远的路就是每年过年去赶集。周边人都会说，“老来得子，有福咯”。

　　高中时住校，到了县城，那是他第一次离开家，结识了一些混社会的朋友，父亲唯一一次揍了他。他只是想有找人聊个天，想知道达州县城之外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

　　高考后第一志愿是重庆工商职业学院，第二志愿是重庆工程职业学院，反正他就想离开达州，到重庆去见见世面。

　　被第二志愿录取。偶然同学介绍，他接触到了云客服，报名了学校和阿里巴巴孵化的新零售服务基地，每天接触网络，学习技能。他感觉就像鱼儿游进了大海，哗啦一下太多东西涌入，他拼命的吸取。

　　那几个月是他感觉自己成长最快的时候。节假日休息，他都抱着自己借花呗买来的笔记本，不停的跟网络上的陌生人说“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父母一度以为他在搞网恋，吃饭都叫不动。

　　王国平说，“有人骂着骂着就开始感谢你”，投入解答带来的成就感和快感，他们哪里体会过。

　　第一个月拿到168元报酬，他高兴地喊出来，这是他第一次自己赚钱。他跟姐姐分享。像个“老司机”带着姐姐网购，给小外甥买了婴儿用品，还给母亲买双球鞋。

　　他赚到了自己的1000元，2000元。对于四川达州的一个农民家庭而言，1000块就是全家一个月的总收入。

　　王国平很努力。学校跟阿里巴巴开展了校企合作，杭州来的老师上课，实习期间做的校企客服，比云客服权限更高，收入也更高。阿里来宣讲的时候，因为专业不对口他没能进去，就蹲在门口负责的老师毛遂自荐。

　　很快，怎么报名、考试，如何上岗，怎么从菜鸟做到长老，王国平总结了一套经验，自己开了群传授给网友。

　　父亲开始并不支持王国平。父亲说过最可气的话：“就知道玩电脑！读工科，就该去工厂，当什么客服，书都不好好念！”王国平当时气急了，顶了句“你懂什么！”背上包，跑过石板桥，一个月都没回家。

　　王国平给父母配了手机，给家人买了保险。他希望父母能接触外界。开始说什么都不要的父亲，后来出门总带在身上。

　　给家人办理保险的时候，父亲趁王国平不注意，把自己那份偷偷换成儿子的名字。结果一家人都有了，偏偏少了父亲的保险。想到这里，王国平又气又心疼，那么老实的父亲，怎么就突然“聪明”了一次。

　　他有个秘密，一直没和父亲说。去年年底刚刚谈了女朋友，父亲出事后，女朋友也跟他分手了。王国平自嘲“搞得定挑剔的客户，哄不好女朋友”。他觉得，站在女朋友的立场去考虑，自己这段时间的确忽视了她的感受，被分手也无可厚非。

　　转念想到父亲干瘪的身体，一路上洒出来那么多血，左腿只有一点筋和皮连着，万一医生打开门，说：“我们已经尽力了”，怎么办？他不敢想。

　　记忆碎片混杂着对未知的恐惧，不断在他脑海横冲直撞，停不下来胡思乱想，压的他感觉快爆炸了。

　　背起父亲做客服

　　下午3点，急救室的门终于开了，医生说，父亲暂时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断腿难以保住，感染的风险致命。“让家属赶快决定，是否截肢，在这里签字”。

　　王国平突然感到心中某个地方塌了，他就要这么倒下去，一想到身后哭泣的母亲有先天性哮喘，他定了定神，站稳脚根。

　　亲戚们赶过来围住他。姐姐、姐夫、姑姑、舅妈，投来关切的目光。

　　“钱不够，大家来凑。这个字，得你来签。”谁让他家中唯一的儿子？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和死，而是看着父亲躺在那里，却无能为力。病友说，“后面可以安假肢，也能站起来。”

　　再看到父亲时，父亲从重症监护室推出来，身上插满了仪器和各种管子，一条空荡荡的裤腿卷起来。他睁开眼睛，看着人群中的王国平，微微点了下头。

　　短暂的确认眼神，王国平心定了下，算是把父亲从死神手里抢回来了。他拿起手机码字：4月30日人血白蛋白，4瓶，1680元。

　　一股原始的冲动涌上来：是时候靠自己为这个家“造血”，为父母撑起一片天！

　　5月1日，阿里巴巴重庆永川客户体验中心，主管周华负责王国平所在的校园项目，他发现异常后跟同事讲了王家的遭遇。医院里，王国平手机不停的响起，近200个阿里人自发给他捐款，不少是从未谋面的杭州小二。

　　周华跟项目负责人王娜商量，给王国平特批了长假，其他职能岗的小伙伴也自发顶上来。“希望他照顾好父亲，大家在一起，一定能共渡难关。”王娜知道这个孩子心中有爱和担当，选择无条件信任。

　　6月1日，父亲出院，看着全家像过节一样忙碌着。

　　没人知道整个5月王国平是怎么过来的。白天，他背着父亲作检查、办手续、上厕所；晚上，他打开电脑，想为团队做点什么。

　　24针的伤疤像一条巨大的蜈蚣，盘在父亲残肢上，啃噬着王国平的心，“又麻又痒，碰到了还很痛。”另一条腿由于骨折和感染，一度肿到两倍粗，要靠按摩帮助复健。

　　他是父亲的看护师、按摩师、理发师，还是厨师，父亲就像一个婴孩躺在那儿需要照顾。

　　看着父亲蓬乱的头发，他想起每次过年，父亲带他去镇上推个平头。于是他买来简易电推第一次给父亲理发。

　　担心父亲回家无聊，于是给家里换上了二手平板电视。

　　医院的床可以调节，方便吃饭，做检查，于是他咬咬牙上淘宝，买了最便宜的手摇护理床。

　　父亲复发感染。王国平没有怨言，背着父亲去村里的诊所挂水消炎。

　　接纳

　　客服工作，让王国平学会了换位思考，他理解父亲，走南闯北打工半生，落下个残废的不甘。每次发现父亲挣扎起来干农活，他都在宽慰，试图帮父亲接纳自己。

　　又趴在儿子背上，父亲听着王国平有力的心跳感到踏实，父子之间距离原来可以这么亲密无间，回家后他不再折腾，坦然接受自己对儿子的依赖。

　　解开了父亲的心结，王国平却暗自焦虑。看着手机里一长串捐助名单，他暗下决心：这些都欠下的恩情迟早都要报答，以后绝不能靠施舍和怜悯过日子！

　　王国平从一个“月光族”，变成了“加班狂”。在食堂早饭1块钱，午饭1块钱，晚餐不花钱，每天要求自己把所有工作完结才下班。

　　8月2日，他把刚拿到的工资塞给父亲，叮嘱他多静养。这次他不藏着掖着了，大大方方把自己升级为阿里校园项目管理老师的消息告诉了家里。父亲看着他的背影，老泪纵横。

　　出发回学校，临走时他给自己定下一个小目标：努力工作，一年攒5万。父亲痊愈后，给他装个好一点的假肢。

　　他又一次跨过家门口的石板桥，他感觉父亲还在背上，心里无比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