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疑惑的是，从印度官方最近的一系列表态看，印度抗疫好像已经胜利了……

　　莫迪在美印合作战略伙伴关系论坛上说：“印度拥有13亿人口，资源有限，但每百万人口的新冠死亡率，却是全世界最低的国家之一，治愈率也在稳步上升。”

　　印度卫生部长哈什·瓦尔德汗近日也乐观地表示，印度新冠死亡率处于全世界最低水平，卫生部正在继续努力，将死亡率控制在1%以下。

　　不仅如此，印度政府还多次将低死亡率作为抗疫成功的标志，以此支持解除封锁……

　　印度的新冠死亡率，只有1.59%，比美国的2.90%还低，而全世界的平均水平为3.07%，英国为10.07%，比利时为9.5%……

　　然而，多国流行病学家却发出警告——印度新冠死亡数据不完整且有误导性，依靠它作为重新开放经济的依据，只会让印度疫情变得更加糟糕。

　　缺失和滞后的新冠死亡名单

　　印度阿萨姆邦，米特拉一家四口全部感染了新冠肺炎。

　　60多岁的父亲纳拉扬·米特拉没能逃过一劫，于7月16日去世。

　　儿子阿巴希·米特拉与母亲和弟弟，经过数月治疗后康复，但他们发现，在官方统计的新冠肺炎死亡名单上，找不到父亲的名字。

　　医生认定，纳拉扬死于一种严重的肌无力神经系统疾病。

　　“医院将我父亲按处理新冠死者的方式迅速火化，却告诉我他的死因不是新冠？这样撒谎没有意义。”阿巴希说，“父亲从不知道他有肌无力症，而医生却说这导致了他呼吸衰竭。”

　　类似的情况，在印度比比皆是，《印度快报》专门报道了在孟买一系列迟到的新冠死亡病例，这些死者都是在死后一个多月，才被统计进新冠疫情死亡病例名单：

　　68岁的普拉维娜，被孟买一家医院宣布可以康复出院，当时普拉维娜身体虚弱无法进食，但家人相信了医院的判断。

　　3天后，普拉维娜新冠病情复发，丈夫和儿子带着她四处寻找有呼吸机的医院，还没找到，普拉维娜便因呼吸衰竭而亡。

　　而在官方统计中，普拉维娜一直是一个新冠治愈病例。

　　69岁的文森特，因呼吸困难在妻子陪同下来到医院，却被告知拿到核酸检测报告才能入院。

　　检测结果迟迟出不来，夫妻俩被劝说回家，途中，文森特出现呼吸衰竭和尿血症状，没撑到家，就离开了人世。

　　2天后，医院才出具了文森特的新冠核酸检测阳性报告，可是文森特从未入院，官方没有把他列入新冠肺炎死亡名单……

　　“摆脱大流行病的唯一路径，是获得更有效的数据，以确定真实的感染范围，但这些数据没有被好好搜集。”多伦多大学的流行病学家普拉巴哈·查哈说，随着新冠病毒继续传播，印度疫情将成为“慢速爆发的炸弹”。

　　最大偏差来自医学死亡证明

　　疫情期间，印度医学研究理事会（ICMR）负责统计新冠肺炎死亡病例，该机构明确规定：

　　确诊新冠且无其他症状的死者要记录在案；

　　有其他基础疾病的死者需经判断，如死于新冠概率更高，则记录为新冠死亡病例；

　　未经核酸检测便已死亡的病例，则归类为“疑似新冠死亡”病例。

　　为了确保规定不打折扣落地，泰米尔纳德邦、德里等地方政府，都建立了邦一级的“死亡审核委员会”，在每天公布最终数字前，通过“死亡证明鉴定报告”来确定“真实”的新冠死亡病例。

　　然而，这套看似严谨的规定和流程，最终却完全流于形式。

　　德里政府一位经常与死亡审核委员会联络的顾问透露：“主要医院全部超负荷运转，根本无法第一时间报告死亡人数。因此，委员会的实际工作，就是扫描医院出具的死亡证明，来确定多少人死于新冠疫情。”

　　这样的核实方式，势必造成极大的遗漏，因为死亡登记制度恰恰是印度长期以来普遍存在的缺陷——按照印度民事数据统计，即使没有发生疫情，全国死去的人中只有22%会开具医学死亡证明。

　　尤其在医疗资源极度匮乏的农村地区，大部分人死在家中，而非医院。

　　印度社区医学专家赫曼特·谢瓦德说：“在疫情导致的所有死亡中，至少有一半发生在农村地区，大约占总确诊病例的66%。在这些村庄中，却没有确定死亡原因的真正机制。”

　　此外，居住于偏远农村的患者，因为无法获取新冠核酸检测，他们的死亡也无法被认定为新冠死亡病例。

　　印度比哈尔邦一家乡镇医院的急诊病房里 源：路透社

　　目前，印度依然是全世界人均测试率最低的国家之一，每百万人口中的检测量为4.7万。

　　德里瓦哈拉尔尼赫鲁大学医学教授拉吉布说，“如果与其他国家进行比较，巴西是印度的1.5倍，俄罗斯和美国则是印度的6倍。”

　　医院外的死亡，未被确诊的死亡等都无法进入“死亡审核委员会”统计系统，这都造成了巨大的统计误差。

　　火葬场的炉子都烧坏了

　　即便那些出具了医学死亡证明的死亡病例，也常因为各级政府的主动掩盖导致各种漏报、瞒报。

　　今年6月，泰米尔纳德邦公共卫生局的调查小组审核了医学死亡证明，发现钦奈漏报了236例新冠死亡病例，而在孟买，也有多达347例核酸检测为阳性的新冠死亡病例，被认定为非新冠死亡病例。

　　在印度疫情最严重的马哈拉施特拉邦，当地卫生部主任阿卡哈纳·帕蒂尔博士承认，新冠死亡病例并未完全统计。

　　在该邦瓦尔哈农村地区，一家医院的院长卡兰特里说，由于地方官员施加压力，他们不得不降低死亡人数，以证明疫情已经得到控制，压力往往来自一些“微妙的暗示”，让医院尽可能以其他潜在基础疾病引起的死亡来偷梁换柱。

　　“官员仅记录了四分之一死亡人数，很明显，没人想要知道真实数字。”新德里一家私人医院的匿名主管说。

　　到底有多少人死于新冠肺炎，印度政府实际上并不准备追根到底。

　　ICMR提出要查清疑似新冠死亡病例，但它的上级部门——印度卫生部，却在5月发布了“相反”的指导方针，建议医院不要对疑似新冠病例进行尸检，为防止接触病毒，疑似病例死者的尸体应直接火化，若没有足够判定依据，就直接按照“自然死亡”计算。

　　虽然政府没有完全记录新冠死亡病例，但印度的火葬场和墓地，却每天都在接收数量远超官方数据的尸体。

　　新德里新冠死者在柴堆上火化，家属站立在周围 源：法新社

　　在北方邦首府勒克瑙市的一个火葬场，殡葬工人布普什说，每天有30具尸体按照处理新冠死者的方式火化，而在疫情前，他们每天只需要处理5-6具尸体。一次火葬持续大约45分钟，疫情期间，布普什几乎每天都要工作20多个小时。

　　德里的尼甘布德河坛，是当地最大的火葬场之一。

　　自疫情以来，尼甘布德河坛的6个焚化炉中，已有4个因不堪重负而损坏，火葬场不得不启用最原始的柴堆焚尸，滚滚黑烟，熏痛了逝者家属和殡葬工人的双眼。

　　尼甘布德河坛的管理员透露，仅5月到6月初，他们已累计处理了500多位新冠死者的葬礼，而在平时，一个月只有150次葬礼。

　　其他多个火葬场都有类似的情况，按照处理新冠死者的方式火化的尸体，都会比政府官方报告的死亡人数多上数百人。

　　印度未记录的死亡一直是谜

　　基于以上种种，印度实际新冠死亡率已然成谜。

　　为了解开这个谜团，确认统计偏差到底有多大，美国密歇根大学生物统计学和流行病学印度裔教授布拉马尔提出，希望能根据历史死亡数据和疫情期间出现的“超额死亡”水平进行推算。

　　目前，已经有230名印度医生、研究人员等专业人士向政府发出申请，请求公布过去至少3年的死亡数据，以统计今年印度的超额死亡人数。

　　无法查明大部分国民的死因，就难以获知国家的公共卫生隐患在哪里。

　　为此，印度裔的流行病学家普拉巴哈·查哈博士曾发起过一项“百万人死亡研究”调查，每隔两年在全印随机抽取100万名印度人，调查他们死亡的病因，以促进印度公共卫生政策的改进。

　　查哈团队得到了许多有价值的结论，但“百万人死亡研究”这样的样本调查，终究无法取代完整的死亡登记系统。

　　关于新冠死亡率的另一个待解谜团，是印度到底有多少人感染了新冠。

　　今年5月11日至6月4日，ICMR实施了首次全国血清测试，2.8万份测试结果表明，印度有0.73%的成年人接触过新冠病毒并已经产生抗体。

　　ICMR调查报告称，如果按照这一数据推算，5月初，印度估计总共已有646.8万例成年人感染新冠，而当时官方宣布累计确诊病例仅为22万例左右。

　　而在目前，印度官方宣布的累计确诊病例已逼近600万例，普林斯顿大学高级研究学者拉玛南相信，“真实”数据可能超过1亿……

　　参考资料：

　　economic times：Coronavirus deemed 'incidental' factor as number of deaths in India questioned

　　AP：As India’s virus cases rise, so do questions over death toll

　　The Guardian：India's invisible catastrophe: fears over spread of Covid-19 into poor rural areas

　　hindustantimes：4 furnaces down, this Delhi crematorium sends bodies back to hospital

　　CNN：India has one of the world's lowest Covid-19 mortality rates. But the numbers don't tell the whole st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