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疫情的机会之窗现在已经关闭，这其实是最大的问题。”谈到近期疫情在北美和西欧的肆虐，伦敦玛丽女王大学公共卫生学教授戴维·麦考伊如是说，接着叹了口气。
一个多月前，当新冠肺炎病毒的遗传物质被第一次公布于世，一些国家就表现出了更强的紧迫感，反应也更及时。无论是遭遇疫情爆发的中国，还是相邻国家日韩，亦或是远在南半球的澳大利亚，实验室里、工厂里，研究和物资储备工作早已紧锣密鼓地铺展开来。
但这些国家并不包括被认为物资充足、生产力领先的北美和西欧各国。很难说问题是出自哪一环节的忽视，目前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些国家正在为这些失误付出代价。首当其冲的是医疗物资严重匮乏一度导致的救治无力。
压力之下，欧盟委员会宣布启动欧盟民事保护机制，建立医疗设备战略储备库，美国方面，本周终于正式实施《国防生产法案》，以“保证获得必要授权，优先生产政府合同项目，并将稀缺资源分配到最需要的地方”。但短时间内，机制和法案的效果还待观察，这对于持续飙升的需求和短缺的供应来说，可谓远水难救近火。
口罩、检测试剂、呼吸机……关键医疗物资究竟在海外面临何种程度的短缺？而中国作为制造大国，在国内抗疫取得阶段性胜利后，又在全球抗疫中发挥了怎样的作用？
口罩：美国缺口35亿只 欧洲产能翻番还是不够
在海外，疫情引发全民恐慌后，第一个受到前所未有关注的产品是口罩。社交媒体上，美国、意大利、西班牙各地超市口罩被抢一空的视频仍在被不断转发。
画面中，与空旷的货架相对的，是戴在市民脸上、用塑料袋制作的“简陋版”防护面罩——那事实上不过是留了透气口的塑料薄膜，除了无处可躲的恐惧和空气中的大颗灰尘外，什么都阻挡不住。
一周以来，美国各地州府们反复表示，“最坏的情况”已经到来：
上周四，马萨诸塞州议员致信特朗普政府，称他们在几周前申请的75万个口罩和其他设备中，只收到了10%。华盛顿州长杰伊·英斯利办公室同天表示，尽管有两批来自国家战略储备的物资，但防护装备仍“严重短缺”；
俄亥俄州官员表示，他们从库存中获得的物资远远不能满足医院的需求，和许多州一样，该州的领导人已经不得不要求兽医和牙医向医院捐赠口罩和其他材料，甚至要求食品服务人员捐献乳胶手套；
更“戏剧性”的情况发生在亚特兰大市，其中一家大型医院的口罩、手套和防护外套，甚至是来自于《良医》、《实习医生格蕾》等多个因疫情停拍的医疗剧剧组的捐赠……
截至上周四下午，数十万医疗工作者在网上签署了一份请愿书，要求政府采取更多行动，确保口罩和其他防护设备的充足供应。但来自联邦政府的援助却迟迟没有到位。
虽然《国防生产法案》正式实施后，将允许更多设备厂商提供医疗防护设备，提高急需的设备产量，但由于白宫办公室至今尚未对最需要的物资进行必要的评估，因此这些物资可能需要几个月才能送到前线。例如，联邦政府上周订购的5亿个口罩可能要18个月才能送达。
彭博最新报道称，据美国卫生与公共服务部（HHS）预计，美国将需要35亿只口罩。而这甚至不是最终的数字，未来将取决于疫情蔓延发展情况。
欧洲的情况则更加复杂。自疫情爆发以来，除了部分国家对出口进行了限制外，各国之间“口罩截胡”的冲突也时有发生。在目前疫情最为严重的意大利以及捷克、波兰等周边国家，服饰、生活用品制造厂联合当地妇女团体已开始了日以继夜的口罩缝制工作。
但情况仍在恶化。欧盟内部市场专员蒂埃里•布雷顿上周在一封致欧盟委员会轮值主席的信中警告，事实证明，制造商提高产量的努力不足以应对疫情的蔓延，可能需要“空运”设备。
“我们目前的首要任务是尽可能多地在欧洲提供个人防护装备，尤其是口罩和呼吸机等医疗设备。PPE制造商正在尽最大努力。”他们中的一些人告诉我，他们的产量已经翻了一番。但这还不够。”
承受住疫情考验的中国显然是无法忽视的求助方向。欧盟已表示，正在制定计划，从中国和其它市场紧急空运口罩和其它医疗设备到欧洲，并具体说明，将从中国进口逾200万个口罩以应对供应短缺。
此外，为方便来自更多国家的医疗防护物资进入欧洲，欧盟同一时间还发布指令，允许部分防疫物资（如一类灭菌的医用口罩）在符合安全有效的情况下，即使尚未获得CE认证，也可以在欧盟市场上市销售。
根据阿里巴巴旗下跨境零售电商平台速卖通数据显示，半个月内，意大利、西班牙、法国等疫情严重地区口罩的商品页浏览量（UV）、销售总额（GMV）增速、订单数均呈现爆增趋势。其中，中国销往欧洲疫情最严重国家意大利的口罩订单增长了近40倍。
美国方面虽然官方尚未表达求助的意愿，但FDA对防护口罩等部分医疗物资也开通了类似的上市绿色通道，日前中国企业巨星科技公告防护口罩已获FDA批准在美销售。据悉，巨星科技此前已销售一批防护口罩，其中部分在国内电商平台销售，外销部分则主要为工业口罩。
检测试剂：产能掣肘测试范围 恶性循环停不下来
检测是抑制病毒传播的关键，广泛进行检测的国家可以隔离感染者并预防或减缓新感染。越来越多的流行病学家表示，如果不及早开展广泛的检测，卫生部门以及政策制定者将会盲目行事。
“你不能蒙着眼睛去灭火。”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泰德罗斯·阿达诺姆·盖布雷耶斯强调检测试剂的重要性。而错过一个月窗口期的欧美各国，就在为自己的盲目收拾残局。
美国方面，检测试剂以及其他所需材料的供应短缺，已成为目前疫情抗击的最大挑战之一。几个州卫生部门、医院和实验室的医护人员向CNN透露，目前他们需要更多的测试棉签、试剂、吸量管和其他材料以进行病毒检测。
在明尼苏达州，供应短缺导致一些可以进行病毒检测的医院和诊所不得不临时关闭，其中包括明尼苏达大学附属医院。这让一些患病的居民陷入困境。据《明星论坛报》报道，一些预约了检测的患者，在最后一刻接到了预约取消的电话。
西弗吉尼亚州的情况稍好一些，州卫生官员凯茜·斯雷姆普博士表示，该州有能力对“大约500人”进行检测，但这只是因为“所有检测材料都来自于此前为流感储备的物资”。
在更多的州府，情况只会比想象得更糟。检测测试的主要供应商罗氏诊断公司表示，其正在进行不间断的生产作业，目前每周能够向美国各州的实验室分发共计40万份测试实际，但仍然无法满足需求。
发言人表示，公司已与政府机构制定战略，未来将优先考虑将试剂分发给范围最广、对患者影响最大的实验室。
欧洲制造商Qiagen也表示，今年前两个半月，用于冠状病毒检测的RNA试剂盒的出货量是去年全年的两倍。该公司已宣布大幅提高产量，但一名发言人也告诉媒体，“我们正在对请求优先级进行排序。”
检测试剂的紧缺，反映在欧洲各国的政策上，是不断收紧的对检测对象的限制，以及由于检测的不足导致疫情扩散加剧的恶性循环。
作为目前疫情最为严重的国家，意大利是这一政策不合理性的最佳证明。在疫情爆发之初，意大利部分地方进行了广泛的检测，但这种做法遭到罗马等地方政府的反对，称没有必要对没有表现出症状的人进行测试。迫于压力，地方政府开始只检测出现症状的病人。
“有人说我们对太多的人进行了测试，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有这么高的确诊数，”意大利国立卫生研究院传染病系主任乔凡尼·雷扎说，“这是错误的。”
英国和法国同样在检测试剂产能的束缚下，不得不放弃进行广泛的检测。其中，英国是最早开发冠状病毒诊断试剂盒的国家之一，但政府对疫情潜在范围的低估以及医疗物资准备的不足，使得其战略更注重减缓而非阻止危机蔓延。
根据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上周提供的最新数字，英国政府目前有能力每天进行2.5万次测试；在法国，这个数字仅为4000次/天。
值得一提的事，与上述国家相反，作为除中国外最早受到疫情波及的国家之一，韩国开设了近600家检测诊所，其中包括数十个免下车加油站。超过25万人接受了检测，是所有公布数据的国家中之最。
屡创新高的确诊数让欧洲各国政府倍感压力。西班牙和意大利等欧盟成员国不得不向欧盟抱怨自己求援的呼声被忽视。中国则再次成为解决欧盟内外部危机的“救火队员”。欧盟委员会上周宣布从中国进口的物资中，就包括5万个检测包，以应对检测试剂供应短缺。
与口罩类似，欧盟与美国均已针对海外检测试剂产品开通了绿色通道，前者目前通过包括乐普医疗、三诺生物、华大基因等多家中国厂商检测试剂以及相关解决方案的上市申请，后者允许检测试剂盒在还未获EUA授权之前先进入临床市场，包括华大基因在内的多家国内企业均已启动产品在美国临床市场的商业销售。
呼吸机：技术壁垒高 中国医疗器械或走向海外
从中国确诊患者的发病统计来看，新冠肺炎患者中19%的重症、危重症患者需要更加集中、高端的重症监护治疗资源，以呼吸机为代表的环ICU重症医疗设备需求急速增加。
但与口罩与检测试剂不同，呼吸机制造流程之复杂与造价之昂贵，都使其在急需补充的医疗物资中，显得尤为特殊。
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DC）前主任、Resolve to Save Lives公司现任首席执行官兼总裁汤姆·弗里登博士表示，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在美国的病例会出现指数级增长，对呼吸机的需求可能远远超过现有能够供应的数量。
美国医院协会给出的预估数字同样证明了这一点。目前，美国范围内大约有170000个呼吸机，但在未来的疫情大流行期，将有960000左右的病患需要配备呼吸机。
与巨大供应落差相对的是极低的产能。美国《连线》杂志采访一家小型呼吸机公司的CEO料及到，公司“在一个好月份里”卖出了50台通风机。“现在，他收到了数千份订单，却无法全部完成。”
欧洲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其中以英国的形势最为严峻。据BBC报道，英国国内有且仅有一家呼吸机制造商为国内供货——位于埃文河畔斯特拉特福的Breas。该公司为了增加产量，已将生产时间改为每周7天，但其在全球范围内只有150名员工。
另一家英国公司Diamedica此前为发展中国家提供简易呼吸机，其董事总经理罗伯特·尼尔斯表示，公司已准备好为国内提供帮助。但在速度方面，他坦诚道：“如果我拥有所有的材料和零件，一名工人一天就可以组装10个呼吸机，但当你开始谈论全国高达2万到3万个呼吸机的短缺时，那可能需要一段时间。”
数据显示，目前，英格兰的NHS医院为5600万人口提供服务，但却只有8165个机械呼吸器可供使用，其中750个是用来治疗儿童的，而这些儿童原本是要为风险更大的人群重新设计的，另外还有691个是私人使用的，35个是军方使用的。
几个简单的逻辑可以说明为何呼吸机的物资补充为何更加困难：在正常情况下，要满足美国所有ICU与手术室的需求，170000个呼吸机是绰绰有余的，但在更多的时候，部分呼吸机甚至仅仅是放在储藏室里备用；
额外购入的呼吸机在解决一时之需后，很可能在需求不足的情况下被闲置，对医院来即是一笔不小的损失。数据显示，在美国，每台呼吸机的售价在2.5万至5万美元之间。
最后，呼吸机制造流程机器复杂。根据专家分析，一个呼吸机由数百个较小的零件组成，可能来自几十个不同国家的厂商，而这些厂商目前都面临着需求的增加，从供应链来说，没有简单的办法可以迅速增加产量。此外，呼吸机的制造需要管道、氧气、其他必要设施以及训练有素的工人，也绝非任意一个工厂均有条件配备。
在这样的情况下，产线自动化程度较高的汽车制造商们，成为了欧美国家们的选择之一。近期消息显示，英国政府正在与劳斯莱斯、空客、捷豹路虎和沃克斯豪尔在内的汽车制造商协商呼吸机供应的有关事项；美国方面，特朗普已表示，福特，通用汽车和特斯拉正被允许制造呼吸机和其他金属产品。
但对于这个选择，部分业内人士并不看好。华威大学自动化教授罗伯特·哈里森表示，这些汽车制造商们或许有这个能力将产线改为呼吸机产线，“但是速度会有多快呢？”
他强调，呼吸机是受到高度管制的医疗仪器，由电子、传感器、阀门和泵等精密零件组成，并不是像吸尘器一样的生活电器。在美国，通风设备受到严格的监管，必须经过长达数年的严格测试和审批程序，“不可能立刻生产出来。”
医疗设备制造商PP Control and Automation的CEO托尼·黑格指出了无法规避的知识产权壁垒，一个现代版本的呼吸机，所需要的所有智能元件都是在亚洲制造的，主要是中国。“行业新进入者可能需要获得拥有这些设计和其他专有知识产权的海外公司的许可。”
于是，事情可能再次回到了原点。而上文提到的呼吸机零件“大户”中国，则因此而看到了“走出去”的可能。
据东兴证券分析，长期以来，外企在呼吸机等高端医疗设备的生产制造上有着明显优势，中国民族企业仅在少数产品实现打破垄断，且在全球范围内树立了民族品牌。
在本次疫情中，民族企业在疫情发生后第一时间内进行生产调度，在及时满足国内疫情地区对重要医疗设备的需求同时，积极对外出口供应，既满足海外市场的防疫需求，又实现了产品在海外市场的渗透，强化中国制造的民族品牌。
国金证券研报称，总体来看，国产中低端器械耗材出口已经逐步进入稳定期，总体增长预期接近于行业增速；但随着部分头部器械企业在技术和产品上逐步具备较强竞争力，中国医疗器械出口未来将更多依靠中高端品种突破获取市场份额，技术壁垒和产品附加值有望提升。
鉴于中国医疗制造在全球市场的行业地位提升条件已经成熟，国金证券认为，此次随着海外疫情进展，海外医疗器械需求存在提升可能，检测试剂、防护用品（口罩、手套、防护衣、防护镜）、采血管、体温计、呼吸机、监护仪、低值耗材等疫情急需的医疗用品尤其值得关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