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六代导演管虎

　　介绍管虎前，我想先讲一下中国导演的一部分历史。

　　说到当今中国大陆的大导演，相信许多人首先联想到的都是张艺谋、陈凯歌、田壮壮这一批已经地位稳固，在商业市场和艺术价值上都有所成就的导演。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已经完成了逐利，都在追求作品的艺术高度，走上了“追名”的道路。

　　另外一个共同点是，他们都属于中国第五代导演。

　　这种“第几代导演”的说法是中国特色，他们的名字也的确代表了一部分华语电影的历史。

　　第五代导演的是指八十年代从北京电影学院毕业的年轻导演，这批导演在少年时代，有的下过乡，有的当过兵，经受过磨难，所以作品都有时代深度。

　　时过境迁，这些年轻人已经是华语导演的中流砥柱。

　　如今第五代导演的代表人物张艺谋已经70岁，陈凯歌和田壮壮也已经68岁，就连野路子出身的冯小刚，也已经62岁了。

　　遗憾的是，现在在商业和艺术成就上，真正意义上能接过第五代导演旗帜的一批年轻导演，其实很少。

　　当年人们对这件事给予厚望的，正是管虎所处的的中国第六代导演。第六代导演的代表人物有：管虎、王全安、王小帅、娄烨、贾樟柯、陆川、宁浩等人。

　　在中国第六代导演中，艺术成就最高、得过最多奖的，是贾樟柯、娄烨和王小帅，但真要说艺术和商业价值结合的影响力来看，第六代导演的代表人物只有两个，管虎和宁浩。

　　管虎出生在1968年的北京，1992年，23岁的管虎自己筹钱拍摄了首部作品《头发乱了》，正式踏入电影界，后来一直处于名不见经传的尴尬情况。

　　直到2009年，管虎和黄渤相遇电影，两人在之后的几年陆续合作了《斗牛》、《杀生》、《厨子戏子痞子》，这三部电影后来都成为了两人的经典作品。

　　真正意义上走进大众视野，或许还是因为《老炮儿》，塑造了“影帝冯小刚”，电影也会成为日后的经典作品。但一定要说的是，《老炮儿》从来都不是管虎最好的作品。

　　如果要选出管虎最好的作品，个人觉得应该从《斗牛》、《杀生》和《生存之民工》中选择。

　　二、杀生

　　2012年4月28日，由管虎执导，黄渤、余男、任达华、苏有朋主演的黑色喜剧电影《杀生》上映，只获得了1956万票房，可谓是惨不忍睹。

　　但《杀生》经过几年的积淀，随着黄渤和管虎后来的成功，逐渐被观众发现，也算用口碑弥补了惨淡的票房，如今豆瓣7.8分。

　　8年前看不懂，如今再看，才发现竟隐喻了这么多“人性之黑”。

　　杀生讲述了一个“要杀人，先诛心”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中国西南，也就是四川，因为全片中的对白都是四川话，有许多俚语，例如“瓜货”、“雄起”、“一起耍嘛”，四川观众对这部电影或许能感到亲切。

　　一座藏在大山深处的小镇，叫“长寿镇”，顾名思义，镇上有许多年长的老人，“长寿”也成了镇上人们的光环。

　　他们祖祖辈辈循规蹈矩的生活着，不敢做出格的事情，这样会影响到镇子的名声。也正因如此，人们被长久的压抑生活影响了文化，压抑了人的天性。

　　直到黄渤饰演的牛结实出现。牛结实的父亲多年前路过长寿镇，因患癌症死在了镇上。牛结实也就被老人镇长收养下来。

　　长大后的牛结实和镇上的人们格格不入，他作恶多端，经常对镇上人们使坏，偷东西、偷看夫妻夜生活还钻出来指导、喂年老的镇长喝酒、往镇长的水源里放给驴配种用的药。

　　但牛结实的恶并不是刻意的恶，如果给他下一个标签，“熊孩子”是最合适的，相比起镇上的人们，牛结实只是没有被磨灭天性的熊孩子。

　　牛结实小时候做过一件坏事，偷牛医生家的腊肉。牛医生的爷爷奶奶因为提防牛结实偷肉，把墙里的缝隙都堵着了，结果双双被忘了熄灭的烧草的浓烟闷死。

　　年幼的牛医生怀恨在心，长大后回到家乡，一心想要报复牛结实。

　　碰巧牛结实拔掉老镇长的输液管，喂他喝酒导致老镇长死亡，还带走了给老镇长陪葬的寡妇余男。

　　全镇的人深受牛结实的骚扰，但没有好的办法处置他，于是牛医生借此机会，计划了一场比杀人更狠毒的复仇。

　　比杀人更狠的，就是诛心。

　　镇上的人先是一改常态，对牛结实极为客气，又是关心身体，又是送肉送酒。

　　起初牛结实还乐坏了，后来走到哪儿都发现人们背着他对他议论纷纷，才开始发现不对。

　　后来牛结实听人说自己好像病了，镇上的人们也越来越像对待一个将死之人一样对他。

　　牛结实慢慢受到影响，以为自己真的得了病，加上镇长用计让牛结实在秋天淋冷雨，牛结实居然真的渐渐蔫了下去，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这时候一个小孩告诉了他真相。牛结实非常愤怒，小孩也被镇上的人们关了起来。

　　牛结实展开了报复，往水源里放给驴配种的药，镇上第二天一地呻吟声。牛结实也和寡妇造了孩子，于是人们对牛结实的报复也牵扯到了寡妇身上。

　　转折在寡妇后来怀上了牛结实的孩子。

　　人们不再隐藏自己的意图，牛结实也知道他们想让自己死，否则就要打掉寡妇肚里的孩子。牛医生带人找到牛结实，说：不是你死，就是孩子死。

　　寡妇和牛结实也已经产生了爱情。牛结实喂了孩子准备吞药自杀，寡妇站上阁楼威胁他，如果他死就跳下去摔掉孩子。但牛结实还是选择了自己去死。

　　他对人们喊着“娃儿无过，娃儿无过”，就已经成了一个男人，一个对世界妥协了的男人。

　　临走前，牛结实把曾经偷过的所有东西都还了回去。拖着与周围灰色格格不入的蓝色棺材，准备离开小镇。

　　全镇人都出来目送他，好像突然于心不忍，但没有一个人劝阻。牛结实到山顶上，躺进棺材里，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牛结实死了，死透了。

　　三、故事看点

　　对于《杀生》的解读有很多，丝毫不亚于其他隐喻众多的电影，但刻意的去解读，反而让电影失去了原本的韵味。

　　我所理解的“杀生”，不是指村民想整死牛结实，而是要杀死“生”气，就像剧组宣传电影时说的一样，“这是一个孙悟空大闹天宫最后被规则社会合伙镇压的故事。”

　　电影里的牛结实并不是一个正面角色，说句实话，现实中如果有这样的人，相信每个人都不会喜欢。

　　但牛结实也绝对不是一个坏人，他只是还没有被社会驯化。就像我们笑的时候一样，或许没有这么调皮，但我们还有“生气”，还有本质的干净，还没有被驯化成大人。

　　很难说牛结实的内心是否清醒，总之最后的牛结实选择了死亡，这个社会中的我们选择了活下去。

　　除了故事本身，故事中耐人寻味的看点也很多。

　　余男饰演的寡妇本来要给老镇长陪葬，牛结实却直接跳下水抱起寡妇嬉皮笑脸的走了，活脱一副“不要白不要”的无赖神情，虽然都能看出他是想救寡妇，但这个片段也有过争议。

　　据说在拍摄这场戏时室外的河滩冰冷刺骨，剧组人都担心黄渤，结果黄渤水性极好，硬是拉着余男在水里游了五百多米。

　　另一个有意思的看点是，人们用药水维持着老镇长的寿命，只为了创造一个长寿镇的记录，就像员工为了完成一个指标一样。

　　牛结实喂老镇长喝了酒，老镇长是笑着死去的，因为牛结实知道老镇长好酒如命。

　　以及后来镇长的死。镇长死因是淋雨，淋雨是为了引诱牛结实也出来淋雨，结果牛结实没死，镇长却因为淋雨死了。人们把愤怒牵扯到牛结实头上，是一种无脑的行为。

　　《杀生》作为一部黑色喜剧，自然有很多夸张部分，但其中的逻辑同样也适用于现实生活。毕竟现实往往比电影更加戏剧。毕竟每个人都是一张白纸，是这个世界在给你上色。

　　如果用一句话来总结我的观影体验，那就是：当浑浊成为常态，清白就有了罪。

　　四、回到现实

　　回到现实。被社会同化是不可避免的，但不忘初心是每个人都可以选择的。

　　第五代导演确立江湖地位后，开始追求自己的艺术。当年的黄渤，也自己做了导演，拍自己想要的电影。这就是不忘初心的一种。

　　作为观众，我们能期望的就是，这些能拍出好作品的导演们，不要因为某些因素被杀死了“生气”。

　　同样的，观众也不能被鱼龙混杂的娱乐作品杀死了审美。

　　王小波在黄金时代中说过一句话： “后来我才知道，生命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的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的消逝，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老牛一样。”

　　对我来说，这段话最能代表《杀生》传达的价值观，当然，一千个人里会也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无论你是否还是一张白纸，是否已经被同化，是否还在这个社会的关系中挣扎，是否思考过人与人的处境，这部电影，一定都值得你看一看。（撰文：唐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