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美国西部山火频繁，浓烟滚滚，大片原始森林被烧毁，令人扼腕叹息。美洲大陆是一个世界上地貌形态复杂多样，风光旖旎，具有无可比拟的自然地理区域。

　　早在一百多年前，美国的一批艺术家就在西部探险中发现了美洲大陆独特的自然之美。

　　对于美国艺术，中国观众首先会想到的是抽象表现主义和波普艺术。但在美国二百多年的历史中，第一次代表美国本土艺术的确是以美洲大陆风景画著称的——哈德逊画派。

　　美国早期文化都是追随着欧洲的脚步亦步亦趋，在美国建国初期很长一段时间，美国经济伴借助工业革命快速突进，但在文化上美国的中产阶级都以购买欧洲名画为荣，他们丝毫看不起美国本土艺术。

　　在十九世纪中叶，哈德逊河地区悄然诞生了第一批真正意义的美国本土艺术作品。哈德逊河从纽约流入大西洋，是当时美国最主要的贸易河运地段，商业的高度发展也促进了旅游业的发达，一批年轻的画家悄然在哈德逊河沿岸描绘起自然风光，史称哈德逊画派，如同稍后的法国印象派画家一样，这批艺术家当时不被人认可，哈德逊画派只是评论家的蔑称。实际上，所谓的哈德逊画家中大部分的创作都逾越了哈德逊地区，涉及了广袤的美国中西部地区甚至到了北极和南美洲。

　　美国的万里江山图

　　风景画在欧洲绘画中一直是历史画、人物画的配角，但美国哈德逊河画派创作的风景画当时占据了美国历史的主流。

　　《有渔民的田园河流景观》，克洛德·洛兰

　　从历史上看，风景画从来不是单纯的客观自然的描述，它更是观念的产物。西欧传统意义的风景是描绘理想乐土、田园牧歌——阿卡迪亚式的风景。它们展示了大自然与人类和谐、优雅相容的一面。

　　而美国哈德逊画派的作品则充满了奇观而伟岸的景观，充满戏剧性冲突的画面张力。

　　《内华达山脉》，Albert Bierstadt。作于1866年。现藏于北卡州Reynolda House Museum of American Art博物馆。

　　而这是与美洲大陆独特地域特色分不开的，和欧洲耕耘了数千年，井然有序的自然环境相比，美国的自然环境保留了大自然最原始的野性面貌，宽广辽阔的西部荒原，奇峰异石、变幻着绚丽色彩的大峡谷，覆盖着茂密原始森林的黄石公园，雪山高耸入云的大提顿国家公园、矗立着巍峨雄伟的花岗岩，仙境般的优胜美地国家公园等等。

　　欧洲早在12世纪就难以找到40多米长的大树做教堂的大梁，而在优胜美地山谷，其中最高的红杉树居然高达几百米，其雄伟胜过欧洲的教堂。

　　伴随着美国西部大开发大探险的深入开展，哈德逊画派的画家参加探险队深入美洲大陆腹地，进行写生和创作。

　　《加利福尼亚州内华达山脉》，AlbertBierstadt

　　艾伯特·比尔兹塔德(AlbertBierstadt )以描绘美国西部各地风景著称。在他的笔下，美国西部的洛基山脉、内华达山脉、加利福尼亚的优胜美地河谷展现了他们雄浑壮观之美，包括我们今天熟悉的黄石公园。

　　《洛基山的风暴》，AlbertBierstadt

　　评论家戈登·亨德里克斯曾写道：“他的成功包围我们与大自然的美丽，它的阳光，它的绿色，它的气雾，其细微的色调，他的奇妙的新鲜感。所有这些比斯塔特深有同感。他经常能够将每一位艺术家都知道的斗争，展现在画布上，成功地传递出美国新西部的野性和激情之美。”

　　比尔兹塔德是一位勤奋的画家，一生有五百多幅作品，也正是他孜孜不倦的描绘美国风光，科罗拉多州的比尔兹塔德山和比尔兹塔德湖都是以其名字命名。

　　《冰山》（The Icebergs），作于1861年。现藏于达拉斯艺术博物馆，frederic edwin church

　　《科多帕希火山》（Cotopaxi），frederic edwin church，作于1862年。

　　《尼亚加拉大瀑布》，fredericedwin church

　　而哈德逊画派成就最大的弗雷德里克·埃德温·丘奇（frederic edwin church）更是将触角延伸到了美洲大陆的各地，各种奇特的地形地貌都出现在了他的画中，他的涉猎范围之广令人惊讶，不仅包括美国北部边疆的尼亚加拉大瀑布、西部的大峡谷、还远赴格陵兰岛的北极地区和南美的火山、安第斯山脉等最富有美洲特点的自然景观。1861年他赴格陵兰岛和拉布拉多岛创作完成了他的代表作《冰山》。1865年完成了《极光》；《科多帕希火山》则描绘了南美洲最高的火山正在喷发的壮观景象。巨大的冰山、奇幻的极光和喷薄而出的火山云代表了大自然神秘而伟岸的力量，这是在西方传统题材的风景画中难以得见的。

　　《加利福尼亚，内华达山脉之中》，Albert Bierstadt，作于1868 年，现藏于Smithsonian American Art Museum 博物馆

　　也正是画家们的一系列杰出的作品为美国人展现了他们脚下这块新大陆无与伦比的美丽，在当时照相机不普及的年代，赋予了美国人对本土的强烈自豪感以及自我意识的萌生——即美国人没有欧洲人悠久的历史，但他们拥有了一块上帝赋予的原生之地，一块饱含自然灵性的伊甸园。

　　辉光艺术

　　哈德逊画派艺术家赫德早于莫奈30年就描绘了外光下的草垛系列

　　美国的风景画源自欧洲的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风景画传统。在他们的画中能窥见到荷兰的霍贝玛与雷斯达尔、德国的弗里德里希、英国的康斯太勃尔和透纳，法国的洛兰等画家的影子。但美国这些画家在原有欧洲的底子上又有自己的特点。

　　在表现手法上，美国哈德逊画派延续了浪漫主义的传统，强化了景物的戏剧化冲突，森林、险峰巨崖、湖泊、浓云、动物都安置于大自然这一巨大的幕布中，尤其将光效应发挥到极致，哈德逊画派喜欢用强烈绚烂的光线，而不是印象派的漫射光。落日、晚霞、朝霞，浓云中透射出强烈的光线为作品增强了浓烈的色彩与明暗对比。因此哈德逊画派还被成为“辉光派”。

　　《日出云端》（Above the clouds at sunrise），frederic edwin church

　　从精神内涵上，欧洲的风景画更多的是表现人与自然和谐的关系，自然是理想化的，驯顺的。美国的风景画更多的是表现大自然的博大和神秘，带有强烈的宗教情绪。19世纪上半叶，美国思想家爱默生超验主义对自然的膜拜和宗教般的情绪影响了诸多美国人。 爱默生认为：“宇宙是由自然和心灵组合而成的”，自然“是指人类未曾改变的事物本质，诸如空间、空气、河流、树叶之类”。不仅哈德逊派画家科尔、布莱恩特受此影响，杜兰德也认为自然是上帝存在妙不可言的显现，他如此写道：“这样的风景尽管谦卑，却富有诗意。应通过作品宣扬上帝的荣耀，而非人的创造……。”

　　这样的因素随处可见，很多哈德逊画派的作品中会看到十字架，天空中的光线更像是来自天国圣洁的光线，雄伟的山峦和巨树更像是巍峨的教堂，自然之物被赋予了神圣庄严之感。

　　如何评价哈德逊画派

　　哈德逊画派在美术史中并不占据显赫的地位，因为在他们活跃的年代，世界艺术的中心仍然是以法国为代表的欧洲。欧洲当时正值新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激烈交锋的年代，而稍后出现的，同样以风景为媒介的印象派艺术迅速聚焦了全世界的目光。尽管哈德逊画派技法精湛、题材范畴远远突破了欧洲风景画的局限，但是世界艺术已进入了新的时代——画什么并不重要，怎么画才是关键。哈德逊画派的技术语言仍然停留在欧洲传统技法上，到了十九世纪后期，哈德逊画派就不再受到世人的关注，美国本土印象派画家开始与欧洲同行亦步亦趋。美国艺术沦为欧洲艺术附庸，直到抽象表现主义和波普艺术才再次惊艳世界，成为新艺术的领导者。

　　《极光》，fredericedwin church

　　被历史遮蔽的哈德逊画派直到上世纪60年代才被重新挖掘，如果对比美国的艺术史，哈德逊画派仍然是一个关键的节点，它不仅以地域特色题材树立起的美国本土地标图示，更在于它所体现出的精神特质——狂野不羁的宇宙观与天命的宗教感，这在20世纪的美国抽象表现主义中有着明显的呼应。如果说欧洲绘画是底蕴深厚、精致迷人的绅士，美国绘画则是豪爽不羁的、开疆破土的勇士。

　　美国哈德逊艺术是一场伴随新大陆地理探险、移民迁徙和美国内战等一系列历史大变动因素所催生的，它是西方艺术史上前所未有的一页，它所孕育出的荒原精神、探索意识成为了美国艺术的精神根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