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8月4日刊 | 总第1858期
在如今的中国影视圈里，当红的演员们总是有着很繁忙的行程，白宇也不例外。新电影的巡回路演刚结束，他就已经在为下一份工作做着准备。
在北京炎热的下午，这位笑称自己“老了”的青年演员在繁忙的行程中，显得有些疲倦。虽然不可避免地会被其他工作分散掉注意力和精力，但聊起他的职业与“演戏”这件事，他马上就进入了一种全神贯注的状态。
“一开始毕业的时候，都想拍戏当明星。但合作过很多好的演员，好的艺术家，你就知道，你想当的是哪一种演员。”
话剧：梦开始的地方
白宇的父亲是个传统意义上的“严父”。在他决定考中戏时，父亲并不太支持，但是由于母亲发话让儿子去考，父亲便也不再阻挠。
大学时期的一出话剧，改变了父亲的看法。2011年，在班级里演经典话剧《桑树坪纪事》的时候，白宇把父母请到了现场。
《桑树坪纪事》饰李金斗
这部话剧的背景设在西北农村，台词也都是陕西腔的普通话。如白宇所料，熟悉的氛围让父亲乐在其中。即便在没有什么笑点的地方，观众席里也能听到父亲的笑声。
但当白宇扮演的李金斗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却因用力过猛，差点整个人向后翻过去的时候。全场人乐得前仰后合，父亲却偏偏板起了一张脸。“我同学本来想乐，一看旁边我爸的表情，他也不敢乐了。”
虽然不明白父亲为何不笑，但自此之后，父亲总算接受了自己家儿子是个演员。如今，父亲虽不会主动和白宇讨论他的工作，但是会在家中的微信群里，及时地“更新”对儿子的称呼。演了《少帅》，就叫他“冯庸”，演了《忽尔今夏》，便叫他“章远”。如今，已经改口叫上了“马飞”。
一方话剧舞台，留下了白宇在求学四年间许多深刻的回忆，他唯一一次演戏演到“崩溃”，就是在话剧的舞台上。
话剧《红色康乃馨》
那时一出剧，他们要演上十一场，十场有观众，一场是录像场。这次“意外”就发生在录像场。“那场戏绝了。”白宇如今说来，仍然记忆犹新，舞台上的每一个走位和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出话剧是2012年的教学实践剧目《过年》，改编自李保田、赵丽蓉主演的电影，白宇饰演的，就是李保田在电影中演的“父亲”一角。老父亲忙碌一年，在过年的时候把自己赚的钱带回家，却发现家里的儿女等的不是人，而是父亲拿回来的钱。
其中有一场戏，“父亲”要和儿女们交代事情，心里难过却不能让儿女发现，只能回头抹一把眼泪，然后说完便回头进屋。但那天，情绪上来之后，白宇根本忍不住眼泪，却又不能破坏“父亲”这个角色的严肃形象，只能一直低着头，用手捂着眼睛，实在忍不住，才擦一把。
话剧《过年》
“一进屋，我就哭得不行了，但还得忍住，不能让台上听到。”但后台几分钟的强忍无济于事，上台之后，“女儿”过来和他说话，两个人在台上相互看着，一下又都哭了出来。
与影视剧的拍摄不同，一气呵成的话剧在表情和情绪堆积上都是连贯的，并没有太多的空隙，能让演员的理性回归，控制自己的情绪。在那一次的舞台上，所有演员的情绪都被推向了一个极致，整场演完，最后“父亲”和“母亲”坐在一起抽烟时，两人都是边抽边哭。
那是一次极其难得的体验，也是白宇第一次演戏演到“出不来”。
话剧《大荒野》饰老梁头
在大学四年，白宇一直以“老生”的形象活跃在舞台上。不仅在自己班里演，连别班同学找他搭戏，都是找他去演老头儿的。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在聚光灯下演了一次又一次的老人，的确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话剧帮了我很多。”谈及角色塑造的方式时，白宇说道。或许不仅是技术上的辅助，话剧的舞台更像是一个“聚宝盆”，取之不尽的除了方法论，还有对演戏的热情。
“在话剧里演老头，演完可有成就感了。”他顿了顿，又解释道，“就是让你有那种‘我在塑造人物’的成就感。”
“我很感谢那位骂过我的导演”
如果把白宇以往一贯塑造角色的方式，形容为把角色身上的特质一张张“贴”在自己身上。那么马飞这个角色，则是他第一次尝试着让自己去“贴”角色。“就是‘抛弃’我，只考虑角色的特点，他的性格，他的特质。”白宇解释道。
对演技的探索和尝试，始终令白宇乐在其中。而在这一过程中，白宇也在不断地完善自己对“演员”这个职业的理解。
说到自己作为演员的起点，白宇毫不犹豫地选择了2014年他拍摄的第一部网剧《屌丝日记》。
在中戏学习四年，三部话剧大戏，白宇演了两个男主角。因此，走出学校校门的一瞬间，他和所有的年轻演员一样，信心满满，踌躇满志。
但在《屌丝日记》开机时，白宇却完全“懵了”。学校里学到的东西，在镜头前似乎毫无用武之地。开拍第三天，当着全剧组的面，导演林妍再一次喊停了白宇，并随即砸来一句，“你会不会演戏？”
当着几乎全剧组的面被责骂，当时的白宇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在第二天，导演的话却似乎让他放下了所有不必要的顾虑，以及他所习惯的某种舞台上的“腔调”，越演越自在。
《屌丝日记》饰尤东东
“导演很厉害。”白宇道，“她了解你之后，会用不同的方法去刺激你。她要是当时慢慢地鼓励我，可能效果没有骂一顿那么好。”
虽然是在认真回忆自己的演员之路，到最后白宇还是没忍住“皮”了一把。“也许是我这个人欠骂。”
但白宇并不把这次责骂视作演员路上的一次“挫折”。倒不如说，在《屌丝日记》之后，他对“表演”这个朦胧的概念，逐渐有了一个基本的认知。因此，他至今都对林妍充满感激之情。
从那时候开始，白宇在这条路上摸索了五年，至今他也没觉得自己有多“熟练”，不过是跟当年比，更知道“表演”是怎么回事。
曾经表演是件令他紧张的事情，拍《长大》的时候，他在前一晚把词背得滚瓜烂熟，但到了现场，却一片空白，张口结舌，收音的麦克风只能收到他隆隆的心跳声。
《长大》饰谢南翔
而如今，这种紧张变成了一种在现场的严谨。就像是一个开关，能把他的状态从“日常”切换到“工作”上。在片场准备的白宇，很少跟剧组的成员说话，以至于第一次和他合作的演员，都觉得他看起来甚至有些“生人勿近”的感觉。
对此，白宇摸摸头，笑得有点无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就是在想下一场戏要怎么演而已。”
《银河补习班》：最难的是“靠脸演戏”
《银河补习班》里，白宇的戏份虽然不重，却不好拍。
马飞从小到大的成长，由三个演员共同完成。因此，在拍摄期间，白宇一直在片场观察其余两个小演员如何演戏。找到三人身上的共同点，来将“马飞”这个角色控制在三人的交叉范围之中。
《银河补习班》饰马飞
“其实不需要太多东西，能抓住一点点就足够了。”白宇道。而就这“一点点”，白宇找了很久，跟导演也商量了很多次。
比如在拍戏途中，两位小演员会有不同的说话状态、语气，以及对人对事的态度。饰演少年马飞的小演员在很多时候，还会有些不经意的小动作。但是，成年马飞并不适合有太多细碎的动作。因此，像是叫“爸爸”的语气，以及面对困难时的表情，这些细节之处，便成了白宇表演时的参考。
除了把握马飞的形象，真正的难度在于太空中马飞出舱的一段戏。这也是一开始最吸引白宇的地方，但这心心念念的“高科技拍摄“，却让白宇吃足了苦头。
观众在银幕上看到的，是在飞船舱外，借助机上扶手和绳索攀爬前进的马飞。但在实际拍摄时，白宇连手都不能举，只能“靠脸演戏”。
飞行舱的内景是搭建的，而外景则是在绿幕中，利用CG技术进行拍摄。“舱外的部分，只有一个头是我的，头以下都是电脑特技做出来的。”白宇边说，边用手在自己的脑袋旁比划着。
带着一个布满追踪点的头盔，白宇需要在绿幕前表现出穿着宇航服的笨拙感，以及太空里的失重感。但同时，为了不挡住头盔上的追踪点，他必须控制住自己的两只手臂，仅仅通过面部表情，来演出马飞在舱外的一系列动作。
电影里短短的一场戏，实际拍了五天左右，这段难得的经历，白宇至今说起都显得十分“痛苦“。
“一开始怎么演都演不对，不由自主地就想抬手。但是手一动，马上导演就会喊cut。”不做肢体动作，很难找到对的面部表情，白宇只能一遍一遍的尝试，一旦找到了能符合某一个动作的表情，便马上开拍。
并且，在和俄罗斯的特效团队之间，还需要一名翻译，才能进行沟通。什么时候攀爬，什么时候跳跃，都需要导演一边指导，演员一边执行，才能卡在准确的时间点上。只要有一点错位，就得从头来过。
“本来以为是零重力环境，万万没想到是吊威亚。”白宇说着大笑出声，“太天真了。”
压力是自己给的，也是角色给的
在节目上，白宇曾说过这么一句话：“人生就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又一个坎，翻过去，你就成功了。”
在自己正在走的这条路上，白宇在不断地给自己提出新的要求，不断地设下新的“坎”。“以前能演到80分，自己就能满意的角色，现在一定要演到90分。”“其实我的压力都是自己给的。”白宇道，“来自于角色，我在意我能不能把这个角色演到我满意。”
《少帅》饰冯庸
如今回想起来，让白宇感觉压力最大的角色，其实并没有多复杂。但麻烦的是，在前期的剧本里，这个人物的形象有部分缺失。因此，白宇需要自己去寻找人物。但在他寻找的过程中，由于这个人物在剧本里没有定性，每个主创人员对他的想象都不一样。而为了满足所有人的想法，白宇尝试了每一种状态，但结果却都不尽人意。这个过程是痛苦的，最直接的体现，就是那段时间里，白宇在大把大把地掉头发。这听起来像个段子，但说起当时的情况，白宇的表情无比认真。“我不骗你，当时我这么一撸头发，手上就是一大把。”甚至他每天照镜子，都能发现自己的头发似乎又薄了一些。
之后，网剧《镇魂》大火，突然进入了大众视线的白宇，外界对他的赞美，反而为他带来了一种更深层的痛苦。突然之间的“爆火”，让白宇身边充满了赞誉之声。这反而让他陷入了纠结之中，用他的话说，在那段时间里“你怎么演，身边的人都说你好，但你就是觉得有哪儿不对。”名气为白宇带来的，并不只是生活上的压力，也不是走到哪里都容易引起围观的不便，更多的是一个“听不到真话”的环境。而在演员本职工作之外，迅速增加的工作和曝光，也在一定程度上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绅探》饰罗非
对白宇来说，演戏与其他工作并非不能共存。比身体的疲劳更可怕的，是一种心理上的疲累。“不过最近身体也觉得累了。”他笑道，“算一算也快30了啊。”如今，走过那段混乱的时期，将到而立之年的白宇，虽然并没有为自己未来的演员生涯定下什么宏大的规划，但“踏踏实实”四个字，似乎成为了他眼下对自己的期待。这种“踏实”，不仅指的是对工作的态度，还有白宇在心境上的变化。
《忽而今夏》饰章远
在所谓的“爆火”时期里，除了有赞美，同时也伴随刺眼的评论。虽然曾经受其所扰，但如今的白宇，已经能很平淡地面对这些从外界而来的，尤其是从网络这个虚拟世界而来的声音。“这些人都在虚拟的世界里发声。在现实世界里，他们还会不会这么说？” 白宇道，“以前我很在意他们说什么，但现在我越来越发现，你要取悦的是你自己，还有爱你的人。”在白宇看来，拥有一群喜欢他的人，是一件挺让他自豪的事。而相对的，他也希望展现在他们面前的自己，不是一个被虚名和光环围绕的明星，而是一个不断在完善自己的人。“我想让他们觉得，‘没错，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你’。”
白宇从来没想过自己是一个怎样的演员，在他看来，自己对自己始终很难有一个客观的评价。但他能清楚地知道自己有什么，还缺什么。对于他来说，任何一个人物，一个故事，他都需要在其中找到和他自己的认知一致的地方，再从情感的逻辑，或者叙事的逻辑出发，进行铺垫，并达到最后的情绪表达。
不管是作为演员，还是作为一个男人，已近而立之年的白宇，开始为自己寻找能让他在这个世界里稳步前行的方法。虽然在不断地挑战自己没演过的角色，在尝试新的表演方法，但身为演员，对“角色”的坚持，却从未变过。
“我是一个不怎么在意外界的一个人，我在意的是角色。”
【文/一树】
